杏林劫
    棲霞鎮東市最大的生藥鋪前，宋楚楚將絞金絲的帷帽又壓低三分。侍女春桃捧著錦盒跟在後頭，盒中百年老參的須子從縫裏支棱出來，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姑娘，陸家醫館當真能解這怪症？"春桃望著匾額上褪色的"妙手回春"四字，語氣猶疑。宋楚楚隔著麵紗輕撫脖頸，那裏纏著的鮫綃下，暗紅紋路正順著血脈蔓延。
    堂內藥香比三日前更濃，陸清遠正在稱量曬幹的忍冬藤。晨光透過格柵在他肩頭灑下光斑，垂落的發絲間還沾著神木林的夜露。他轉身取戥子時，恰與宋楚楚四目相對。
    "可是看診？"少年醫師指尖還沾著朱砂，袖口隱約露出包紮的白布。宋楚楚正要開口，懷中的花種突然發燙，琉璃盞在藥櫃深處發出蜂鳴。
    白檀的警告在腦海炸響，陸清遠猛然後退撞翻藥杵。青銅器墜地的脆響中，宋楚楚帷帽被勁風掀開，露出頸間妖異的曼陀羅紋路——竟與他胸前的印記一模一樣。
    "公子認得此症？"宋楚楚蒼白的臉泛起病態潮紅。她解開鮫綃的刹那，陸清遠瞳孔驟縮：那根本不是紋身，而是無數細小花芽刺破肌膚，在血脈間綻放的毒花！
    藥櫃突然劇烈震顫，七十二個紫檀抽屜自動開合。陸清遠抓起案上《花靈醫典》，泛黃紙頁無風自動，停在"共生咒"條目。朱批小字淩空浮現："曼陀羅情毒，雙生雙殺。"
    "三日前...姑娘可曾去過城郊？"他扣住宋楚楚腕脈，神農血脈感應到同源毒素。少女卻突然吐出血色花瓣，軟倒在沉香木診台上。
    春桃的尖叫刺破晨霧時，白檀正在棲霞橋頭凝視水中的倒影。鎖鏈上"情劫"二字已蔓延到膝彎，每道金紋都對應著陸清遠胸口的印記。漣漪忽然染上黑氣，倒影裏浮現黑風猙獰的笑臉。
    "好戲開場了。"水鬼般的聲音纏繞耳際，"你猜那小醫師會先救藥王穀未過門的媳婦，還是繼續跟你這妖物廝混？"
    白檀揮袖擊碎幻象，玄鐵鏈卻突然收緊勒入皮肉。她悶哼一聲遁入陰影，再出現時已在醫館房梁。下方場景讓她險些捏碎瓦片——陸清遠正以口渡藥，唇間金芒點點滲入宋楚楚眉心。
    "第七十二種解法。"少年喘息著抹去嘴角血漬，琉璃盞中湯藥泛著詭異藍光。宋楚楚頸間花芽以肉眼可見速度枯萎，胸前的印記卻突然轉移到陸清遠心口。
    梁上傳來冰晶碎裂的輕響。陸清遠抬頭隻瞥見一抹玄色衣角，懷中的花種瞬間化作灰燼。他推開軒窗，長街盡頭似有銀發閃過，地麵積水映出曼陀羅殘影。
    "公子..."宋楚楚虛弱的呼喚拉回他的心神。少女青絲鋪滿診台，眼中噙著將落未落的淚："這病症自三年前及笄禮便時好時壞，昨夜夢中有朵曼陀羅說..."
    "說什麽？"陸清遠猛地轉身，打翻的參湯在《花靈醫典》上洇出"藥王穀"三字。宋楚楚染血的指尖按著心口："說我的命，連著藥王穀少主的新娘。"
    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至。白檀在神木林結界中現出原形，花葉簌簌掉落。噬心蠱啃噬過的傷口再度潰爛，她卻恍然未覺般盯著水鏡——鏡中宋楚楚正將半塊龍鳳玉佩係在陸清遠腰間。
    "難怪能承受我的妖血..."她慘笑著咳出金蕊，每片花瓣都映著少年漸變的瞳孔。暴雨衝刷著鎖鏈上浮現的婚書紋樣，那竟是三百年前藥王穀與昆侖宋氏聯姻的契約！
    陸清遠握著玉佩的手微微顫抖。玉佩背麵刻著神農嚐百草的圖騰，與他家傳藥杵上的紋路分毫不差。宋楚楚頸間浮現銀色曼陀羅，聲音突然空靈："清遠哥哥，你八歲時在太乙山迷路，是不是見過一株會說話的..."
    "閉嘴！"少年醫師突然暴起，銀針封住少女七處大穴。他扯開衣襟，胸前的印記正與玉佩共鳴，無數記憶碎片洪水般湧入靈台——皚皚雪山上，粉衣女童將花種塞進他手裏，漫天風雪中傳來白檀的驚呼...
    宋楚楚周身騰起黑霧，瞳孔變成曼陀羅形狀："想起來了嗎？當年給你種下共生咒的，可不是我。"她指尖長出毒刺，輕輕劃過陸清遠心口的金紋："好師兄，你的新娘子要醒了呢。"
    藥杵突然迸射青光，陸清遠在劇痛中揮出銀針。宋楚楚飄然後退，裙擺化作萬千毒藤："告訴白檀，噬心蠱不過是個開始。"她撞碎窗欞消失在雨幕中，滿地狼藉間隻餘半片染血的麵紗。
    子時三刻，陸清遠在《花靈醫典》上發現新浮現的字跡。墨跡混著血漬寫道："情毒入髓，七日斷腸。雙生曼陀羅，不死不休。"
    瓦當突然傳來異響，他抬頭看見白檀倒掛在簷角，銀發浸透雨水。往日清冷的花妖醉醺醺晃著玉壺，腳踝鎖鏈纏著半塊相同的龍鳳佩。
    "小醫師..."她吃吃笑著摔進他懷裏，吐息帶著曼陀羅的甜香，"你要娶的新娘子，怎麽變成我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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