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芳魂
    三百年後的上元夜，臨安城河燈如晝。白衣女子駐足在"陸氏醫館"的牌匾下，鬢間曼陀羅步搖無風自動。她望著櫃台後抓藥的灰發醫師，琉璃盞中的藥湯突然泛起漣漪。
    "姑娘可是要買安神散？"老醫師抬頭時，女子帷帽下的銀發倏然變黑。她慌亂後退撞翻藥櫃，七十二味藥材在空中凝成曼陀羅圖騰——與記憶裏那人配藥的手法分毫不差。
    更夫梆子聲驚破幻象，女子逃到棲霞橋頭。水中倒影明明戴著冪籬，卻浮現出玄色嫁衣的輪廓。賣河燈的老嫗突然開口："白檀姑娘，故人托我捎個東西。"枯掌攤開，掌心躺著半枚燒焦的龍鳳佩。
    神木林舊址傳來地動，女子腕間銀鈴驟響。她鬼使神差地踏入焦土，足尖觸地瞬間，萬千金蕊破土而出。花海中立著無字碑，碑前新鮮祭品還冒著熱氣——正是她最愛吃的杏花酥。
    "陸..."頭痛欲裂間，女子扯下冪籬。銀發如瀑披散的刹那，地底伸出白骨森森的手，將她拽入三百年前的婚房幻境。合巹酒杯倒映著兩張臉：紅衣的陸景明，與青衫的陸清遠。
    "這次你選誰？"宋楚楚的聲音自梁上傳來，噬心蠱如黑雨傾瀉。女子本能地結印，掌心綻開的金紋卻凝成神農鼎虛影。記憶碎片割裂神魂時，灰發醫師突然破陣而入，藥杵釘穿宋楚楚眉心。
    "白檀！"老醫師撕下偽裝，露出一張被詛咒侵蝕的臉——左半如青年，右半已成枯骨。女子頸間銀鏈應聲斷裂，往生露的封印徹底崩解。
    往昔如潮湧來：黃泉血誓，魂祭重生，還有陸清遠將心頭血喂給花種的模樣。她顫抖著撫上他腐爛的右臉："值得嗎..."話音未落，醫師右半身軀突然化作飛灰，噬心蠱從空蕩的袖管湧出。
    "快走！"陸清遠將她推出幻境，自己卻被婚書咒文纏成繭蛹。白檀瘋了一般撕咬咒文，嘴角金血滴在繭上燒出破洞："要灰飛煙滅...也得一起..."
    宋楚楚的狂笑震塌幻境，三人跌回現實。藥王穀十八峰主列陣在外，中央的溯時鏡映出可怕真相——白檀重生那日，陸清遠將半魂封入她體內，自己則成了不生不死的怪物。
    "好個癡情種。"天樞峰主劍指白檀丹田，"取出這半魂，還能給你留個全屍。"陸清遠突然暴起，殘軀燃起蒼焰，將白檀護在懷中躍下懸崖："抱緊我！"
    墜落的瞬息被拉得極長。白檀看見他衣襟裏滑出的羊皮卷，三百年前的字跡斑駁可見："...若得重逢，唯願卿不識..."她哭著吻住他枯骨般的唇，崖底突然升起萬千曼陀羅。
    "抓住我！"藥王穀弟子擲出捆仙索。陸清遠反手割斷繩索，將白檀推進花海："活下去..."他最後的微笑定格成琥珀，隨身軀一同墜入焚魂淵。
    白檀在花海中醒來，腕間銀鈴換成骨鐲。神木林焦土開滿血色曼陀羅，每朵花心都嵌著記憶碎片。她吞下陸清遠遺留的妖丹，發現裏頭封著半卷婚書——正是三百年前未寫完的"白首約"。
    子夜，藥王穀禁地傳來巨響。白檀赤足踏上長生階，身後跟著數萬妖化的曼陀羅。守門弟子驚恐地發現，她小腹微微隆起，周身纏繞著金紅相間的靈氣——那是魂祭孕育的禁忌之子。
    "告訴你們穀主。"白檀撫過腹間並蒂花紋，"三日後，我來取回夫君的半魂。"她彈指間，十萬曼陀羅吞噬了藥王穀牌匾，花根深入龍脈，整座山脈開始震顫。
    九重天上，司命星君的水鏡突然崩裂。窺見天機的道童嚇得跌坐在地——鏡中呈現的終局裏，白衣女子抱著嬰兒站在廢墟上，腳下伏屍千裏。而她身後，一株纏繞著鎖魂咒的曼陀羅正緩緩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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