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豐盯著電腦右下角跳動的企鵝圖標，淩晨兩點十七分的藍光在鏡片上投下細碎光斑。中央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三十七層寫字樓外，整個城市浸泡在粘稠的夜雨裏。
    qq對話框突然抖動起來。
    [寧香]：家豐，我找到那家奶茶店了
    他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了頓。三個月沒亮過的頭像正在呼吸般明滅，聊天框頂端不斷顯示"對方正在輸入"。玻璃幕牆外的雨聲突然變得清晰，像有人用指甲刮擦著大樓外牆。
    [家豐]：這麽晚還不睡？
    光標閃爍了十一次後，新消息跳出來。
    [寧香]：你不是也在加班嗎
    顧家豐扯鬆領帶，後頸的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襯衫。工位隔板上的便簽被空調吹得簌簌作響，那些寫著"ui優化bug修複"的黃色紙片裏，夾著一張泛舊的電影票根。是《愛在黎明破曉前》，去年平安夜場的。
    [家豐]：新項目要上線了
    他按下回車鍵的瞬間，頭頂的日光燈管突然爆出電流聲。整層樓的照明係統開始抽搐，明暗交替中，電梯間的紅色數字從37跳成1，又迅速回升到36。顧家豐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慘白光束掃過對麵空蕩蕩的工位時，突然照見顯示屏上浮動的人影。
    "啪！"
    燈光恢複正常。他的手機摔在鍵盤上，微信工作群彈出99+條消息。主管在淩晨兩點全體成員：電路檢修，大家保存文件先下班。
    聊天框還在閃爍。
    [寧香]：明天去老地方喝奶茶吧
    [寧香]：我等你
    顧家豐抓起外套往電梯間跑。皮鞋踩在消音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動，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標誌綠得發膩。當他按下下行鍵時，身後傳來"叮"的一聲——另一部電梯不知何時停在了37層。
    金屬門緩緩打開，轎廂頂燈接觸不良地閃爍。潮濕的黴味混著若有似無的茉莉香撲麵而來，那是陳寧香慣用的洗發水味道。顧家豐後退半步，看見鏡麵轎廂壁上映出自己發青的臉，以及身後模糊的白影。
    "轟隆——"
    驚雷劈開雨幕的刹那，電梯突然開始急速下墜。失重感讓顧家豐撞上扶手，樓層數字瘋狂跳動：36、35、34...紅燈在"18"層詭異地停頓兩秒，接著是劇烈的金屬摩擦聲。當電梯最終停在一樓時，他衝出轎廂的腿還在發抖。
    保安室亮著暖黃的台燈光，值夜班的老張正在看《還珠格格》。顧家豐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指紋機顯示打卡時間0233。旋轉門外的雨簾中，公交站牌下站著穿白裙的女人，濕透的長發貼在後背，像一團糾纏的水草。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寧香]：我看到你了
    站牌下的女人舉起手機，屏幕藍光映出慘白的下頜。顧家豐的呼吸卡在喉嚨裏，三個月前的記憶突然翻湧上來。那也是個雨夜，急診室走廊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護士遞過來的透明密封袋裏，裝著屏幕碎裂的手機。解鎖後停留在和他的聊天界麵，最後一條消息是：
    [家豐]：雨太大就別過來了
    而現在，那個本該躺在陵園裏的人正在給他發消息。陳寧香的背影開始轉動，傘骨折斷的透明雨傘慢慢抬起，露出泡得發脹的皮膚。顧家豐倒退著撞上大理石柱，手機從掌心滑落，摔碎的屏幕上跳出新消息提示。
    照片加載出來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的嗚咽。畫麵裏是電梯間的鏡麵牆壁，穿格子襯衫的自己癱坐在地，而在他身後，濕淋淋的長發正從天花板垂落，發梢滴落的水珠在照片上暈開猩紅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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