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十八)越戰生死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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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相逢
1951年的冬天,朝鮮半島的雪下得格外大。長津湖畔的山林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遠遠望去,像是一床巨大的白色棉被,將戰爭的殘酷暫時掩埋。
周衛國拖著受傷的左腿,在齊膝深的雪地裏艱難前行。他的棉軍裝已經被樹枝劃破了好幾處,露出裏麵發黃的棉絮。三天前,他所在的通訊班接到任務,要炸毀美軍的一條補給線。任務完成了,但十二個人的小隊,隻有他一個人活著回來。
"再堅持一下,翻過前麵那座山,就能回到部隊駐地了。"周衛國咬著牙對自己說。他的左腿被彈片擦傷,雖然用繃帶簡單包紮過,但每走一步都像有千萬根針在紮。更糟的是,他開始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雪地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周衛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試圖用疼痛保持清醒。但失血過多和連日的饑餓已經讓他的身體到了極限。在爬上一塊突出的岩石後,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栽去,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周衛國似乎看到了一抹紅色在雪地中移動,像是一朵盛開的金達萊。
......
金玉善背著竹筐,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間小路上。她今天上山是為了采集最後一批冬菇和草藥。戰爭開始後,村裏的男人都上了前線,女人和孩子則躲進了深山。三天前美軍飛機轟炸了她們暫住的村莊,現在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阿爸吉,阿媽妮..."玉善輕聲呼喚著父母,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她強忍著沒讓它們流下來。哭會消耗體力,而在這樣的寒冬裏,保存體力就意味著活下去的希望。
突然,山坡上傳來一陣異響。玉善警覺地蹲下身,從懷裏摸出一把短刀。這附近常有美軍的偵察兵出沒,她已經學會如何保護自己。
一個黑影從山坡上滾落,最終停在她前方不遠處的雪堆裏。玉善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那黑影一動不動。她壯著膽子靠近,發現是一名穿著誌願軍軍裝的年輕男子,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中國同誌!"玉善驚呼出聲。她迅速蹲下身,試探男子的鼻息——雖然微弱,但確實還有呼吸。她注意到男子左腿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在雪地上留下暗紅的痕跡。
玉善咬了咬嘴唇,環顧四周。天色已晚,如果把這名傷員留在這裏,他肯定熬不過今晚的嚴寒。但以她的力氣,要把他背回自己暫住的廢棄礦洞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行,得想辦法..."玉善自言自語著,突然眼睛一亮。她解下自己的長裙腰帶,又從竹筐裏取出幾根結實的藤蔓,迅速編成一條簡易的拖繩。她把繩子係在男子腋下,另一頭綁在自己腰間,開始一步一步地向礦洞方向拖行。
三百米的路程,玉善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當終於到達礦洞口時,她的手指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棉鞋也被雪水浸透。但她顧不上自己,立刻檢查傷員的情況。
男子的呼吸更加微弱了,臉色開始泛青。玉善知道這是嚴重失血和低溫的症狀。她迅速生起一小堆火,用雪水燒熱,然後解開男子腿上的繃帶。
傷口比想象中更嚴重,彈片造成的撕裂傷已經有些感染。玉善從竹筐裏找出止血的草藥,搗碎後敷在傷口上,然後用幹淨的布條重新包紮。接著她脫下自己的棉襖,蓋在男子身上,又用溫熱的濕布擦拭他的臉和手。
"中國同誌,堅持住..."玉善用朝鮮語輕聲說著,雖然知道對方聽不懂。她注意到男子胸前別著一支鋼筆和一個小本子,翻開一看,裏麵密密麻麻寫著中文,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年輕女孩,應該是他的家人。
"周...衛...國..."玉善費力地辨認著本子扉頁上的名字。這是她唯一認識的幾個漢字。
夜深了,外麵的風雪越來越大。玉善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確保礦洞內的溫度不會太低。周衛國的狀況時好時壞,有時呼吸平穩些,有時又會突然急促起來,額頭滾燙。
玉善整夜未眠,不斷更換他額頭上的濕布,時不時喂他幾口溫水。天快亮時,周衛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然後吐出一口黑血。玉善嚇了一跳,但老村醫曾經告訴過她,這是肺部淤血排出的好現象。
果然,吐完血後,周衛國的呼吸變得順暢了些,臉色也不再那麽慘白。玉善長舒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極度的疲憊襲來。她靠在洞壁邊,不知不覺睡著了。
......
周衛國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裏他回到了家鄉的小河旁,妹妹在河邊洗衣服,母親在廚房做他最愛吃的紅燒肉。父親坐在門檻上抽煙,看到他回來,笑著招手...
"阿爸..."周衛國無意識地呢喃著,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家鄉的屋頂,而是一個昏暗的礦洞,洞頂垂下的鍾乳石在火光中泛著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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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坐起來,但左腿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這聲音驚醒了睡在一旁的玉善。她猛地坐直身體,看到醒來的周衛國,臉上立刻綻放出驚喜的笑容。
"你醒了!"玉善用朝鮮語說道,隨即意識到對方可能聽不懂,便用手比劃著,示意他不要亂動。
周衛國看著眼前這個朝鮮少女,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圓圓的臉蛋被寒風吹得通紅,眼睛卻明亮如星。他注意到少女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而自己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襖。
"謝謝..."周衛國用中文說道,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對方,做了個感謝的手勢。
玉善笑著搖搖頭,端來一碗熱湯。湯是用野菜和幹蘑菇煮的,雖然清淡,但對多日未進食的周衛國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他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流從喉嚨滑入胃裏,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喝完湯,周衛國試圖與救命恩人交流。他指指自己:"周衛國。"然後又指指少女,露出詢問的表情。
"金玉善。"少女領會了他的意思,指著自己說道。
就這樣,兩個語言不通的年輕人開始了艱難的交流。周衛國從懷裏掏出那個小本子,在上麵畫了簡單的圖畫:一個房子被飛機轟炸,然後一個小人逃跑。他想知道玉善的家人情況。
玉善的眼神黯淡下來。她拿過筆,在紙上畫了一座村莊,然後是飛機投下的炸彈,最後隻有一個小人站在廢墟中。
周衛國的心揪緊了。他輕輕拍了拍玉善的肩膀,然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畫了兩個小人一起走的圖案——意思是會照顧她。
玉善眼中泛起淚光,但她很快用手背擦去,露出堅強的微笑。她指了指周衛國的腿,又指了指洞外,搖了搖手,意思是他的傷還沒好,不能出去。
接下來的三天,周衛國在玉善的照料下逐漸恢複。雖然語言不通,但他們發展出了一套獨特的手語交流方式。周衛國教玉善寫一些簡單的中文字,玉善則教他實用的朝鮮語單詞。
第四天早晨,周衛國嚐試著站起來走了幾步。腿傷已經結痂,雖然還有些疼,但已經不影響行動了。他決定今天就和玉善一起出發,尋找部隊或者朝鮮人民軍的駐地。
玉善收拾著他們為數不多的行李:一些幹糧、草藥、周衛國的軍用水壺和指南針。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時,遠處突然傳來飛機的轟鳴聲。
"美軍偵察機!"周衛國臉色一變,拉著玉善躲回礦洞深處。但為時已晚,飛機顯然已經發現了這個礦洞,開始在低空盤旋。
"快走!"周衛國抓起背包,拉著玉善向礦洞另一側的出口跑去。那裏有一條隱蔽的小路通往更深的山區。
他們剛跑出礦洞,身後就傳來爆炸的巨響。美軍飛機投下的炸彈準確命中了礦洞入口,巨大的衝擊波將兩人掀翻在地。
周衛國感到一陣劇痛,低頭看到一塊彈片深深嵌入自己的腹部。鮮血迅速浸透了軍裝。他咬緊牙關,轉頭看向玉善——幸好,她隻是被碎石擦傷了手臂。
飛機還在上空盤旋,準備第二輪轟炸。周衛國知道他們必須立刻找到掩體。他強忍劇痛,拖著玉善向不遠處的石縫爬去。
"衛國同誌!"玉善驚恐地看著他腹部的傷口,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想幫他止血,但周衛國搖搖頭,用盡全力把她推進石縫中。
"躲好...別出來..."他用剛學會的朝鮮語單詞拚湊出這句話。
玉善不肯放手,死死抓著他的衣袖。周衛國笑了笑,從懷裏掏出那張全家照,塞到玉善手中。然後他用身體擋在石縫前,確保即使再有爆炸,玉善也會安全。
飛機引擎的轟鳴越來越近。周衛國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突然覺得死亡並不可怕。他轉頭看向石縫中的玉善,輕聲說:"我...愛..."
劇烈的爆炸聲吞沒了他的最後一個字。周衛國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是一種奇異的輕盈感。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飄了起來,居高臨下看著地麵上的場景:自己的軀體倒在血泊中,而玉善正哭喊著爬出來,抱住那具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
"我...死了?"周衛國看著自己半透明的雙手,難以置信。但更不可思議的是,他能感覺到玉善的淚水滴在自己"身體"上的溫度,能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種強烈的衝動驅使著他。周衛國伸出手,想要擦去玉善臉上的淚水。令他震驚的是,他的手指竟然真的觸碰到了她的臉頰。
玉善猛地抬頭,四處張望。"衛國...同誌?"她顫抖著呼喚,顯然感覺到了什麽。
周衛國突然明白了——他的肉體已經死去,但靈魂因為某種原因留了下來,而且能夠與玉善互動。這違背了一切常理,但此刻他心中隻有感激。
"我在這裏。"他用中文說道,明知玉善聽不懂,卻還是忍不住開口。令他驚訝的是,玉善似乎聽到了,她的眼睛瞪大,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你...沒走?"玉善用朝鮮語問道,伸出手在空中摸索。
周衛國握住她的手。令他驚喜的是,玉善竟然真的握住了他半透明的手掌。她的眼淚再次流下來,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留下來...陪我..."玉善哽咽著說。
周衛國點點頭,雖然知道她可能看不見。但某種超越語言的溝通在他們之間建立起來。玉善擦幹眼淚,開始小心地掩埋周衛國的遺體。而他的靈魂則站在她身旁,默默守護。
夜幕降臨,玉善在附近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小山洞。她生起一小堆火,然後對著空氣說:"衛國同誌,如果你能聽見...請進來取暖吧。"
周衛國飄進洞中,坐在她對麵。令他驚訝的是,他竟然能感受到火焰的溫度。玉善看著火光映照下的空處,突然笑了:"我能感覺到你在這裏。"
就這樣,一段超越生死的陪伴開始了。一個是失去肉體的中國軍人靈魂,一個是失去一切的朝鮮少女。在這個被戰爭撕裂的世界裏,他們找到了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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