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驚魂
    柳明卿離開山神廟時，天色已暗得辨不清方向。他攥著那枚瑩白的獸牙，總覺得掌心隱隱發燙，仿佛握著一塊燒紅的炭。風雪稍歇，遠處山坳裏透出幾點微弱的燈火，他踉蹌著朝那方向走去，終於看見一個被雪覆蓋的小村落。
    村口歪斜的木牌上刻著"臨海鄉"三字，墨跡早已褪色。柳明卿叩開幾戶人家，卻都被當作流民拒之門外。最後，一位駝背老翁指了指村尾的廢棄私塾："那兒雖破敗，好歹能遮風擋雪。"
    私塾的屋簷塌了半邊，院中老槐樹的枯枝在風中嘎吱作響，像是誰的骨頭被一節節折斷。柳明卿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灰塵簌簌落下。他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亮映出牆上的《論語》殘篇，字跡已被潮氣暈染得模糊不清。
    "有人嗎？"他低聲問，回應他的隻有穿堂風的嗚咽。
    草草收拾出一塊幹淨地方，柳明卿裹緊單薄的衣衫躺下。半夢半醒間，忽聽得後院柴房傳來女子低泣聲，如怨如慕，似斷似續。他猛地坐起，那哭聲卻戛然而止，仿佛隻是幻覺。
    "莫非是山裏的精怪？"他想起幼時聽過的狐仙故事，又搖頭自嘲，"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那哭聲又起，這次更加清晰，像是誰在壓抑著極大的痛苦。柳明卿猶豫片刻，終於提著油燈循聲而去。
    柴房的門半掩著，月光從破窗斜斜照入，映出一個蜷縮在幹草堆上的素衣少女。她約莫十六七歲，烏發淩亂地散在肩上，露出的半張臉蒼白如紙，唯有唇上一抹血色，像是剛飲過鮮血。聽見腳步聲，她猛地抬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瑩瑩發亮——竟與山神廟裏那隻黃鼠狼如出一轍！
    "郎君莫怕……"少女聲音細弱，帶著微微的顫抖，"我……我是被人販子劫來的，趁夜逃到此處……"
    柳明卿怔在原地，油燈的光暈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她的衣領微微敞開，鎖骨處赫然有一道新鮮的傷痕，形狀竟像是獸爪所留。
    "姑娘為何不向村民求助？"他謹慎地問。
    少女低下頭，聲音更低："他們……他們若見我孤身女子，隻怕比人販子更可怕。"
    這話倒是不假。亂世之中，女子獨行確實凶險。柳明卿歎了口氣，解下外袍遞給她："姑娘且先歇息，明日我替你尋個安身之處。"
    少女接過衣袍時，指尖輕輕擦過他的手背，冰涼得不似活人。柳明卿心頭一跳，卻見她已裹緊衣衫，縮回草堆深處，隻露出一雙眼睛，幽幽地望著他。
    "郎君喚什麽名字？"她忽然問。
    "在下柳明卿，青州人士。"
    "柳郎……"她輕輕念著，嘴角微微上揚，"我叫雪纓。"
    ……
    次日清晨，柳明卿被村中的喧嘩聲驚醒。他推門出去，隻見十幾個村民圍在私塾外，麵色驚恐。裏正手持木棍，見他出來，厲聲喝道："書生！你昨夜可曾見過什麽古怪？"
    柳明卿一愣："何出此言？"
    "村裏七戶人家的雞犬，一夜之間全被咬斷了喉嚨！"裏正咬牙切齒，"血被吸幹了，一滴不剩！"
    柳明卿心頭一震，下意識回頭望向柴房——那裏早已空無一人，隻有幾根雪白的獸毛散落在幹草上。
    "定是妖物作祟！"一個尖臉道士從人群中走出，手持桃木劍，腰間掛滿符籙，"貧道昨夜觀星象，見妖氣盤踞於此！"
    道士眯起眼睛，突然指向柳明卿身後："那妖孽，就藏在你身邊！"
    眾人嘩然，柳明卿尚未反應過來，道士已一劍劈向柴房！
    "轟——"
    幹草堆被劍氣掀翻，一道白影倏地竄出，輕盈地落在院牆上。眾人抬頭，隻見昨夜那素衣少女立於殘垣之上，長發在風中飛舞，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妖異的金色。
    "黃皮妖！"道士厲喝，"還不現形？！"
    少女——不，那妖物幽幽歎息，身形漸漸扭曲、拉長，最終化作一隻通體雪白的黃鼠狼，九條尾巴在身後如扇般展開。
    它最後看了柳明卿一眼，縱身躍入山林。
    村中頓時大亂，裏正高喊："追！絕不能讓它跑了！"
    柳明卿站在原地，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縷白色的毛發。
    而他的袖袋裏，那枚獸牙正隱隱發燙，仿佛在回應著什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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