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盟誓生死約
    正月十五上元夜，姑蘇城火樹銀花。七裏山塘河漂滿蓮花燈，映得水麵似星河倒懸。醉月樓前卻守著三輛青呢轎子，霜憐倚著朱欄，看那些戴貂帽的鹽商老爺們進進出出，指間紅痣在燈籠下泛著微光。
    "姑娘真要赴約？"小翠捧著石榴紅鬥篷直跺腳，"趙知府家的公子還在前廳..."話音未落，後巷忽傳來三聲鷓鴣啼。霜憐將銀狐暖手筒塞給丫鬟，閃身鑽進暗門。青石板路上積雪未消，繡鞋踏過處綻開朵朵紅梅——原是老梅樹下埋的胭脂遇雪化開。
    虎丘碼頭泊著艘烏篷畫舫，艙內透出暖黃燭光。霜憐掀簾進去，見肖文峰正往鎏金手爐添香餅。他今日換了月白直裰，發間束著銀絲嵌玉的逍遙巾，倒比初見時清減幾分。
    "這船是向寒山寺借的。"書生遞來薑茶，指尖微微發顫，"今夜法會，僧眾都去放河燈了。"霜憐低頭啜飲，瞥見案頭放著本《李義山集》，書頁間露出半截紅繩——正是她係在梅枝上的許願箋。
    忽聞岸上人聲鼎沸，原是燈市龍舟巡遊至此。肖文峰推開雕窗，萬千燈火霎時湧入船艙。霜憐鬢邊紅梅被風吹落，正巧跌在硯台裏，濺起朱砂點點。書生執筆蘸了花汁，在她素帕上題道："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河麵忽飄來盞並蒂蓮燈，霜憐探身去撈，腰間雙魚佩險些落水。肖文峰忙攬住她，青竹香氣混著梅花冷香，驚得船頭鸕鶿撲棱棱飛起。待要鬆手，卻見霜憐眼波流轉："公子當日說"來年三月"，究竟是何打算？"
    話未說完，船身突然劇震。岸上傳來趙廷玉的狂笑："好個清倌人！原來在這會情郎！"七八個惡仆跳上船板，畫舫頓時傾斜。肖文峰將霜憐護在身後，抓起炭盆裏燒紅的鐵鉗："諸位莫忘《大清律例》，強闖民船當杖八十！"
    正僵持間，寒山寺鍾聲轟然響起。霜憐趁亂吹滅燭火，拉著書生跳入小舟。岸上追兵被放燈人群衝散，小舟順流漂至楓橋下。蘆葦叢中，肖文峰忽然握住她手腕："待秋闈放榜，我必..."話到喉頭卻哽住，隻將玉佩穗子拆開，取青絲一縷係在霜憐腕間。
    霜憐拔下金簪刺破指尖，就著月光在素帕上補完詩句："寧作秦淮月，長照玉人心"。又剪下半幅染血的帕子，連同鬢邊殘梅縫入香囊。肖文峰忽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竟是朵冰雕紅梅，花心凝著粒雪珠。
    五更梆子響時，霜憐悄悄返回醉月樓。推開妝閣門卻驚住：昨夜縫製的香囊竟出現在菱花鏡前，內中紅梅鮮活如新。小翠揉著眼睛嘟囔："姑娘寅時才歸，怎的裙角結著冰淩？"
    三日後，玄妙觀送來卦簽。霜憐展開看時，簽文赫然寫著："月下老人錯係繩，鴛鴦簿上無姓名"。正要問個究竟，忽見香囊滲出血色，那冰雕紅梅竟在春陽下化作一汪清水，隻餘玉佩叮咚作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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