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工大吼一聲，踉蹌退後。
    其他人趕緊圍上，對峙越發緊張。
    小沙彌臉色微白，想上前幫忙卻手無縛雞之力。
    老僧眼皮掀起一點，卻似毫無援手念頭，隻道：
    “此乃因果所至，命中注定。”
    小沙彌心裏嘀咕，卻又盯著王燭，暗想“前輩若出手，這狗群一瞬就平息了吧”，但又怕打擾對方心意。
    果然，王燭卻並未急行，而是靜靜觀察那怪犬眉目，似在分辨其根源。
    戲班眾人一片呼喊，狗吠聲陰森駭人，看似隨時要釀成死傷。
    然而當首隻怪犬再度撲身要撕下一人的脖頸時，一道無形勁力橫空包裹住它，使得它在半空瞬間凝滯，隨即整個身軀被硬生生反拋回去，“嘭”地掉落在地，四爪朝天不停抽搐，發出嗚咽低哼。
    其他幾隻怪犬立刻警惕，露出尖牙朝黑暗處狂吠，卻看不見攻擊它們的何物，也不見人影有所動作。
    王燭仍一副微垂眼的姿態，好似隻是拂了下袖子。
    那無形之威卻叫怪犬們心悸，身軀顫抖著不敢再挪步。
    閻飛等人驚魂未定，卻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出手。
    他們隻見那青衫人還站在篝火外隅，一動不動，乍看並不像要幫忙。
    可隨後，那些怪犬便開始接連哀嗚，仿佛遭到難以抗衡的鎮壓，一個接一個逃離，或四肢癱軟，或驚恐地往林深處竄去。
    眾人大鬆口氣，連聲叫好，卻無人知道攻擊源自何處，索性歸結為太祖爺顯靈或佛祖保佑之類。
    隻有小沙彌偷偷朝王燭投來欽佩目光，卻見王燭毫無得意之色，反而盯著黑犬逃走的方向，似乎發覺後頭另有蹊蹺。
    王燭輕聲道：
    “林中還有人，操縱這些犬。”
    小沙彌一愣：
    “什麽人？”
    王燭沒答，已邁步朝林深處走。
    小沙彌吃驚：
    “要不要我陪您？”
    他看老僧一眼，老僧卻坐在原地，冷漠道：
    “無須攪擾。”
    王燭沒停，小沙彌隻得留在戲班這邊。
    戲班也不敢再向前，聚攏篝火防禦。
    閻飛竭力恭維：
    “多謝高人庇護，咱們記下大恩。”
    小沙彌笑而不語，心想你們不知是誰出手慈悲罷了。
    王燭獨自走進林子，腳步輕盈，周遭夜風帶著鬆脂與腐葉氣味。
    王燭循環神識，很快捕捉到一股微弱的陰煞之流，殘留在犬群走過的小路上。
    那些狗顯然被下了某種蠱毒，或者邪法控製，才會成這般凶性。
    再往前不過數十丈，地勢漸斜，林木愈發高聳。
    忽然有道詭異影子在視線盡頭一晃，似個灰衣人蹲在樹幹後，見王燭走近，立刻拔腿逃。
    王燭也不急追，隻虛空一抓，那灰衣人渾身僵直，被一股無形之力牽引著倒退飄到王燭麵前。
    借著些許月光可見，此人眉清目秀，卻麵露狠戾，咬牙切齒，雙眼泛紅，正是個邪修打扮。
    他想施法抵抗，但身體被禁錮，真氣難以催動，隻能顫聲：
    “你…你是誰？敢壞我好事！”
    王燭的回答永遠簡潔：
    “閑人，看不慣。”
    灰衣人怒極又懼，口氣軟了幾分：
    “前輩高人，我不過接了委托，要試戲班虛實，沒打算真鬧出人命。還請高抬貴手。”
    王燭冷笑：
    “操控毒犬嚇人，若真咬死幾個，豈非無法挽回？誰讓你幹這勾當？”
    灰衣人嘴一噎，神色掙紮，生怕被搜魂，卻又知道在這絕對差距下毫無藏匿可能，幹脆破口謊言：
    “是…是鄰鎮的地頭蛇，想讓戲班知難而退…他們欠錢不想讓戲班演出…”
    話卻說得極不通順。
    王燭淡然：
    “演戲和你何仇？你不說實話，也可。”
    王燭屈指輕點，金光透指尖直入灰衣人眉心，對方嘶吼，識海被瞬間撕開，記憶碎片如潮水湧入王燭腦中。
    片刻後，灰衣人臉孔扭曲，七竅滲血，無力垂下。
    王燭鬆手，他軟倒在地，生死不知。
    搜魂所得，他其實是某個小邪派的走狗，受雇於一名東北方山寨鐵血盟的副首領，對戲班下手是想…謀奪某件寶物，或引戲班與別人衝突，從中牟利。
    背後確實牽扯到更大的糾葛，但在王燭眼中並非值得耗費太多。
    王燭隨手凝出一縷真火，將灰衣人屍體焚去，以免夜裏再生邪變。
    也算了結了這條暗線。
    待回到戲棚時，眾人正有說有笑地燉湯，驚魂一過，竟愈發覺得僥幸。
    老僧見王燭歸來，隻瞥一眼，不作聲。
    小沙彌鬆了口氣，連聲問：
    “前輩，沒受傷吧？”
    王燭搖頭。
    眾人也不知道王燭幹了什麽，隻當他靜默且神秘。
    這一夜，戲班無再遇襲。
    翌日天光大亮，閻飛他們收拾道具趕路，揣測昨夜之事也許隻是偶發意外，他們沒有更多精力深究。
    臨別前，還特意邀請老僧師徒與那青衫人一起上路，但老僧婉拒，表示方向不同。
    閻飛留下一些粗食和一小錠銀子以示感謝，小沙彌推辭不掉，收下後轉交給老僧。
    太陽升起，漫天霞彩穿梭在鬆林枝葉間。
    樹影映照在地麵，碎金斑駁。
    三人收拾行裝時，老僧忽然朝王燭道：
    “貧僧與徒兒去北方繼續化緣，前路恐同道殊途。施主若有心踏遍塵世，可自行來去。”
    小沙彌一聽要與王燭分道，心裏萬般不舍。
    他雖敬重師父，卻更仰慕這位青衫前輩。
    但老僧神色堅決，小沙彌也不敢違背，隻是眼裏閃過失落。
    王燭也未多言，曉得各有造化。
    小沙彌低聲道：
    “前輩，我能否日後再見您？”
    王燭看了小沙彌一眼，點頭：
    “若有緣，自會再見。”
    小沙彌破涕為笑，作小禮恭送。
    老僧敲一下禪杖，也沒再多話，轉身領徒兒踏上北去小道。
    林間隻剩王燭一人。
    王燭望著師徒遠去背影，想起老僧那冷然的態度，與先前數度暗示自己勿多管塵事，心裏一聲淡淡歎息。
    各人有各人的修緣，王燭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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