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的誇讚特別中肯，汪達心中開始期待懷恩究竟會把內髒做成什麽味道的食物。
    要不要去給懷恩說一下自己的口味偏淡呢。
    正在汪達糾結的時候，季阿娜和白糖又開始新的一輪閑聊。
    這次是商業討論。
    汪達表麵裝作對她們的對話不感興趣自顧自喝著茶水，實際上是腦子完全跟不上她們對於撒伯裏烏商品生產售賣周期的討論。
    好嘛。
    完全聽不懂……
    兩人嘴中不斷冒出晦澀難懂的詞匯，汪達都要懷疑季阿娜是否去過某所高校的商學院學習或者旁聽過，她是如何扮演得就像是個真正商人的？
    汪達想著反正自己待在這裏也插不上話，幹脆想去廚房看看懷恩做飯。
    他將茶杯放在桌上，起身與兩位女士暫別。
    穿過走廊和餐廳，來到餐廳後方的廚房中。
    廚房和每個人家裏的廚房都是差不多的布局，但懷恩家廚房內每一處餐具擺放得井然有序，隻有一些會被用到的廚具被他取下放在桌上使用。
    汪達一進來看見的就是懷恩背後的翅膀，特別大，完全遮掩了視線。
    不過通過聲音和味道，汪達也能判斷懷恩正在煎著什麽東西。
    滋滋——
    煎炸的香味在廚房內擴散，其中包含著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汪達很熟悉。
    是血腥味，隻有新鮮的剛剛流出的血液才會伴有這種味道。
    難道是懷恩處理食材沒把血水處理幹淨嗎？
    汪達打算繞到懷恩麵前看個究竟。
    繞過桌台，他慢慢走到懷恩身邊。懷恩似乎早就察覺到汪達的到來，偏頭正好瞧見汪達正好奇地打量著手上的鍋具，懷恩將身後的翅膀稍稍收斂一些，給汪達騰出足夠的空間。
    小小的油珠在鍋中像煙花般一簇簇炸開。
    汪達指了指鍋中暗紅色肉塊，向懷恩問道：“這是豬肝嗎。”
    懷恩用勺子給肉塊翻個麵，讓剛剛熟透的白棕色那麵露出。
    他點頭：“對的，是肝髒部位。”
    “為什麽不用鵝肝烹飪呢？”
    鵝肝在西方世界是一道非常傳統且久負盛名的食材，一般能讓西方人心甘情願烹飪的肝髒食物中鵝肝就是其中之一。
    懷恩用勺子按按肝髒中心，使它能充分得到加熱。
    “奧爾斯汀先生，任何生物最新鮮的肝髒隻要稍加烹飪，其美味程度同樣不遜色於‘餐桌上的黃金’、‘世界三大珍饈之一’的鵝肝。”
    鵝肝與鬆露、魚子醬齊名為“世界三大珍饈”——隻是西方世界的人這麽說罷了，東方世界和南方世界各執一詞。
    盡管對汪達來說，“世界級珍饈”非李時雨家的南瓜莫屬。但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雇傭兵，肯定不能撼動這個由西方專業美食家們公認的榜單。
    煎鍋中的肝髒緊挨著鍋底下方慢慢變成白棕色，血水也隨著時間慢慢滲透而出。
    剛才汪達聞到的血液味道應該就是它散發出來的。
    汪達：“懷恩。剛才那位商人白糖說你烹飪內髒很有一手，說你今晚準備的晚飯肯定就是內髒。沒想到是真的。”
    “白糖女士竟然主動向你們提到了我的廚藝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懷恩見肝髒兩麵均已熟透，於是將它們趕到另一口鍋裏，這鍋的鍋底覆蓋著一層赭石色醬汁，聞著醬汁的味道是酸中帶甜，懷恩給這口鍋蓋好鍋蓋，放在另一旁的夥食上慢慢加熱。
    懷恩開始準備下一道菜。
    然後他就拿出旁邊在牛奶裏浸泡的一扇肺，汪達第一次在廚房內見到如此完整的肺部，而且被牛奶泡了這麽長時間，肺部表麵泛白，看上去白白嫩嫩的，還沒開始進行製作就已經非常誘人了。
    汪達想。這做出來肯定還會是牛奶味的吧。
    懷恩用刀熟練地將肺管切掉，將整扇肺放在旁邊早就沸騰的水中簡單焯水後取出，切成大小均勻的厚片，將剛才用來煎製肝髒的鍋洗淨，加熱後放入黃油和迷迭香，用勺子將黃油完全化開後，懷恩就將這些厚片小心放入鍋中。
    滋滋——
    牛奶醃漬的肺、還用黃油煎。
    這肯定會是牛奶味的了！
    汪達挑眉：“此前我從未看見有人這麽製作。我見更多人是將肺部反複清洗後煮熟，切成能吃的大小，抹上調料就完成了。”
    懷恩笑：“所以奧爾斯汀先生在我這裏不就看見了另一種做法嗎。我這種製作方法確實不常見，而且對廚師要求很高，稍不留意就做毀了。如果成功了，最後呈現的效果會很好。外表如同薄餅一樣酥脆，內部軟糯有嚼勁。相信我，奧爾斯汀先生，你可以很期待這道菜。”
    “真的嗎？”
    懷恩用手腕使力，稍稍將鍋傾斜，用勺子將邊緣的黃油盛起淋在肺片上，肺片外表迅速收縮。
    “用牛奶醃製，再用黃油煎，吃起來會有一股醇厚的奶香。”懷恩像個專業廚師開始給汪達解釋，“奧爾斯汀先生，你的味覺靈敏，或許這道對普通人根本嚐不出奶味的菜肴，對你來說或許能吃到其中最純粹的本味。稍後我隻會在你的這道菜裏撒一點鹽，其他香料粉就不給你加了。”
    “勞你費心了。”汪達感謝。
    “不必客氣。”
    懷恩笑笑，繼續專心處理鍋中食材。
    出國後懷恩分成四份，除了汪達的那份，另外三份肺片上都額外撒上了黑胡椒和混合香料粉。光是聞到這些香料味道，汪達就深知自己的舌頭一定無法接受這麽濃鬱的香料味。
    還好一點都沒有放，汪達放心多了。
    懷恩戴好厚手套，轉身取下了一直在火上加熱的大鍋。掀開鍋蓋，一股厚重但不油膩的肉香猛然迸出，直衝汪達的鼻子。
    其中的香料味道汪達覺得並不明顯，應該是能接受的。
    懷恩用湯勺攪動鍋內食材，查看製作出來的狀態。汪達看到隨著勺子的攪動，表麵的油花被擠到鍋邊，露出了油層下麵的白湯，隨之翻湧的還有兩種肉食與白蘿卜、洋蔥。
    那兩種肉食是小塊的淺紅色肉塊與白色條狀肉絲，它們被切的太小，看不出食材原本的模樣。
    “鍋中的是心髒與胃。”似乎是看出了汪達的疑惑，懷恩解釋，“為了讓他們更入味，我就切小一些燉湯。除了香料，我還放了一點點麵包一起煮製。不過這些麵包已經完全融入湯中，現在是完全看不出來這裏麵竟然還有麵包。”
    汪達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食物烹飪方法：“從前沒有見過這樣的烹製手法。懷恩先生，你會的總是那麽多。”
    懷恩輕笑：“奧爾斯汀先生就不要抬舉我了。這些隻是我的日常愛好，平常就喜歡鑽研這些東西。”
    懷恩轉身，看看另一口鍋中的肝髒狀態，用勺子戳了戳，確認也完全熟透後就將肝髒盛出裝盤。
    三道菜肴全部做好。
    汪達主動給懷恩幫忙，和懷恩一起將這些餐食端進餐廳內進行擺盤。將所有菜品擺在桌子上後，他和懷恩又返回廚房拿取空盤和刀叉。
    懷恩拉開櫥櫃，突然對背後的汪達問了一句：“奧爾斯汀先生，你和蘿卜先生的關係很好嗎？”
    嗯？
    汪達看著懷恩的背影愣住了。
    為什麽他突然這麽問？
    懷恩將墊在盤子下的方巾取出，轉身對汪達微笑解釋自己詢問的緣由：“稍後我要支付白糖女士的酬勞可不少，一個懷表的價格哪怕是基礎款都十分昂貴，更多人連座鍾都買不起，人們還是依靠鍾樓知曉時間。可是奧爾斯汀先生你卻願意花大價錢送給一個旅途上結識的東方人朋友一個懷表，光是這點就足以見得你與蘿卜先生的情誼足夠深厚，使你覺得這值得用一個昂貴的物件見證你們兩人之間的情誼價值。”
    雖然懷恩分析得的確是那麽一回事，汪達也不否認他的分析。
    但。
    汪達緊緊盯著懷恩的眼睛。
    他這才發現懷恩的金色眼睛與斯圖漢姆的純粹金色不完全一致，他的金色瞳孔竟然被淡到忽略不計的灰色外圈包裹著，這是汪達之前從未見過的。
    太不明顯。
    詢問自己和李時雨的關係，這和他有什麽關係？
    盡管汪達很想回答懷恩，他其實和李時雨從小就認識，並且他並不覺得自己送給李時雨的懷表是“昂貴的”用來證明之間情誼的物品，汪達隻是覺得李時雨可能會喜歡也需要這個物品，他想送就送了，根本沒想那麽多。
    那可是李時雨誒！
    送給李時雨任何禮物都很正常！
    但這不是“康納特·奧爾斯汀”該說出的答案。
    汪達麵上糾結一會兒，才回答懷恩：“是的。我的這位東方朋友幫助了我許許多多。我認為一個小小的懷表遠比不上他為我付出的一切。”
    懷恩點頭。
    他沒有再對此多問什麽，結束了這個話題。
    莫名其妙的開始。
    又莫名其妙的結束。
    汪達撇撇嘴，沒有評價懷恩有些奇怪的問題，也沒有追問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隻是覺得人們都有好奇心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兩人將所有餐前準備工作做完，就去招呼會客廳中的兩位還在暢聊的女士來餐廳吃飯。
    果然。
    正如白糖所說，懷恩烹飪的內髒完全和他家以外的內髒菜肴完全就是兩回事。
    季阿娜從未見過有誰能把難以烹飪的內髒加工得這麽好吃的廚師——甚至她的媽媽也比不上這點——懷恩的廚藝水平完全可以到任意一所高端飯店成為餐廳主廚並且將這些菜係作為飯店的主打菜係進行對外宣傳。
    香醇濃鬱的肝髒、外脆內韌的肺、清香綿軟的心髒和胃。
    現在這一刻，似乎全世界所有食物在懷恩烹飪的菜肴麵前都稍顯遜色。
    季阿娜不掩飾自己對懷恩讚賞：“懷恩，你做的這些內髒菜肴真的很棒。這絕對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關於內髒的食物了，真應該讓其他人嚐嚐你的手藝！你真的不考慮去成為餐廳主廚嗎？”
    麵對季阿娜的誇讚，懷恩咳嗽幾聲，背後的羽毛跟著輕顫起來。
    等著不咳了，懷恩解釋：“這隻是我平時的愛好罷了。卡爾洛芙娜女士你不用這麽誇張，這屬實謬讚。我可接受不起這麽高的評價，剛才被你嚇得嗆到了。”
    “得了吧，赫澤利特先生。”白糖吸溜一口湯，訕訕道，“你根本不知道你說這句話要是被那些想要將內髒烹飪好的廚師聽到，他們肯定想圍毆你的。在這件事上，你就不要謙虛了。”
    懷恩笑笑，招呼眾人趕緊吃飯，想要趕緊結束這個話題。
    汪達滿心歡喜地吃著這些食物，同樣覺得懷恩做的這些菜肴美味異常。
    真該讓李時雨過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