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的杭城還浸在靛藍色的霧氣裏，我第三次檢查瑤瑤的行李箱。充電寶、暖寶寶、常備藥、保濕噴霧，連她最愛的桂花香薰都塞進了夾層。
    "再裝就超重了。"瑤瑤倚在門框上啃蘋果，牛仔外套鬆鬆垮垮地掛在肩頭，半紮的馬尾還翹著幾根不聽話的發絲。
    我啪地合上箱子："超重也得帶。"
    南湖的晨霧像融化的翡翠，龍井問茶的青瓦飛簷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節目組的黑色商務車已經停在石階下，幾個場務正在搬運器材。
    "就送到這兒吧。"瑤瑤伸手要接行李箱，我卻攥著拉杆不放。她挑眉，突然踮腳用額頭撞了下我的肩膀——這是我們之間特有的告別方式。
    場記小妹小跑過來："陳老師，導演說先試麥。"瑤瑤應了聲，轉頭看我時眼尾微微發紅："記得給陽台的花澆水。"
    我故意板著臉數："按我寫的來，不能多不能少。"
    她噗嗤笑出來，牛仔外套的袖口掃過我手背。遠處導演舉著喇叭喊集合，我看著她小跑過去的背影，半紮的馬尾在晨風裏一跳一跳，像隻振翅的鳥。
    回劇院的路上下起了太陽雨，雨滴在擋風玻璃上碎成星星。等紅燈時，我摸出手機點開置頂聊天框，最後一條還停留在淩晨三點：【別忘了帶頸枕】。
    回到劇院時，王琳正抱著道具劍在後台晃悠，一見我就擠眉弄眼："喲，被"正宮娘娘"發配邊疆的徐大人回來啦？"
    我作勢要搶她的劍："再胡說八道，下次讓你演被賈廷一劍捅死的番子。"
    "怕什麽，"王琳靈活地躲開，"反正你不老實，我就告你，夢瑤回來肯定先收拾你。"她晃了晃手機，"夢瑤打好了招呼了哈~"
    “你還是不是我兄弟了”我疑惑道，她拉著我徑直走向練功房道“哈哈哈，我現在是你義父，快去練功吧，孩子……”
    下午快下班時，我低頭刷著手機，雨滴在屏幕上暈開一片水光。瑤瑤最近發的短視頻裏，正是那天劇場裏她和淩音姐"爭風吃醋"的片段。評論區熱鬧得像是過年：
    【嫂子吃醋了！這眼神我熟！】
    【金鑲玉果然喜歡的是賈廷狗頭）】
    【姐罰姐夫跪榴蓮！！】
    最絕的是淩音姐本尊還來湊熱鬧，在底下評論：【徐子墨 需要借你護膝嗎？】配圖是張戲曲用的厚底靴護膝。
    我氣得直接截圖發給瑤瑤：【你管管她！】
    消息剛發出去，手機就震動起來。瑤瑤居然秒回了一張照片——她穿著旗袍坐在化妝間，手裏舉著個迷你榴蓮鑰匙扣，配文：【買好了，等你來跪】
    我對著屏幕傻笑，手指飛快打字：【陳老師好狠的心，我明明隻認金鑲玉】
    下班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練功房的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剛換下練功服，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是瑤瑤的視頻邀請。
    屏幕亮起的瞬間，我呼吸一滯。她穿著淺綠色旗袍，絲帶編發鬆鬆挽在耳後，發間別著一支白玉簪子。化妝間的燈光溫柔地籠罩著她，襯得那抹淺綠像是春日裏新抽的嫩芽。
    "開場錄完了？"我靠在車門上，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嗯。"她微微側頭，耳垂上的珍珠耳釘在鏡頭裏一閃，"下午拍了定妝照。"說著突然湊近屏幕，"你練功了？頭發都是濕的。"
    我下意識摸了摸還在滴水的發梢："王琳那家夥逼著我練了一天功..."
    話音未落，瑤瑤突然伸手戳了戳屏幕，像是要擦掉我臉上的汗珠："又偷懶了吧？我走之前讓你練的那套水袖練熟了沒"
    "當然！"我挺直腰板，卻見她眯起眼睛，趕緊改口，"...還差一點點。"
    她輕哼一聲，正要說話，化妝師突然入鏡給她補妝。我趁機貪婪地看著屏幕裏的她——旗袍領口繡著細密的纏枝紋，襯得脖頸修長如天鵝。
    "晚上要出發了。"補完妝的瑤瑤重新湊近屏幕，"去你老家。"
    我心頭一跳："明天早上要去吃小籠包？"
    "嗯，節目組安排的。"她眼裏漾起笑意，"說是要體驗最地道的家鄉味道。"
    "那家老字號還在巷子口，老板兒子都接班了。"我不自覺地放柔聲音，"記得多吃點，你最愛吃的。"
    瑤瑤突然沉默了一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旗袍上的盤扣："...你要是在就好了。"
    這句話像一片羽毛，輕輕落在我心尖上。遠處傳來場務的催促聲，她匆匆說了句"要拍照了"，卻在掛斷前突然壓低聲音："我帶了那對珍珠耳釘。"
    屏幕黑下去的瞬間，我仿佛第一次跟我回老家時，瑤瑤站在小籠包店門口被蒸汽熏紅了臉。
    發動機轟鳴著喚醒我的思緒。透過後視鏡，我看見自己嘴角不知何時已經揚起。手機相冊裏，那張她舉著榴蓮鑰匙扣的照片還在最新位置。
    雨後的晚風帶著花香鑽進車窗。我直接往家鄉開——剛好周末沒有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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