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天羅地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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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驗屍的結果出來,“朝中官員為掩蓋江州罪行,殺人滅口”的流言就傳遍了京城。
    更有甚者,還繪聲繪色的描述出了江州十郡的慘狀,仿佛那裏已經變成了人間煉獄,白骨成山。
    為避免事態惡化,各部官員相互猜忌攻訐,薛封識隻得連夜進宮稟報太後。
    “當街殺人?簡直膽大妄為!”
    “太後息怒,陳三身上雖未搜出任何證據,但他高喊為江州十郡伸冤,又被當街擊殺卻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臣想,江州之事怕是真的,隻是臣......拿不出證據。”
    “行凶之人可有線索?”
    薛封識麵露赧色地低頭,“還在搜尋,緝查司那邊也抽調了人手幫忙。”
    “薛禦史辦事,哀家自然放心,不過大人應該不隻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吧。”
    看太後猜到,薛封識也不繞彎子了。
    直接拱手下拜,“微臣想去江州一趟。”
    一聽這話,太後立馬變了臉色,“薛......”
    轉瞬又冷靜下來,氣定神閑地坐下,“薛大人可知現在朝中是什麽情形?”
    “臣當然清楚,可若江州十郡的百姓當真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身居高位者又怎可不聞不問。”
    “不聞不問?你是指哀家,還是陛下?”
    薛封識陡然一驚,趕緊跪下,“臣不敢!臣絕無此意!”
    眼看鎮住他了,太後又緩和了語氣,“你薛封識有什麽不敢的。”
    “從前陛下就常說,你眼中隻有百姓,沒有天子。”
    “太後!臣...臣......”薛封識更惶恐了,生怕帽子越扣越大,讓他今天就交代在這裏。
    看薛封識支支吾吾,太後一拂衣袖,橫眉冷眼,“罷了,薛禦史既然想查,哀家就派幾個人過去看看。”
    “......”薛封識伸了伸身子,想要說什麽,又被太後淩厲的眼神瞪了回來。
    “薛禦史難不成覺得滿朝文武,就你一個人會查案?”
    “臣不敢!”薛封識慌忙拜伏在地。
    隻覺得自己突然就被太後針對了,滿腦子都在想剛剛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薛大人何必如此驚慌”語氣還是很平和,可聽在耳朵裏,卻讓人直發冷。
    良久過後,就在薛封識渾身僵硬得脖子都酸了的時候,頂上又傳來了太後的聲音。
    “五當家如今也算是能征善戰,哀家會派他領軍壓陣,便宜行事。”
    “......”薛封識一聽,心中大石落地。
    又過了一會兒,一名內侍快步進來,“薛大人,您可以走了。”
    呼......渾身一鬆,薛封識這才馳懈地坐在地上。
    一邊擦汗,一邊就著內侍地攙扶站起來,“多謝。”
    “大人慢走”
    出了宮門,薛封識仍然心有餘悸。
    回頭再看,驚覺太後的氣勢竟還要勝過陸緘三分。
    並突然覺得,陛下平時對他好像還不錯?
    “大人是回府,還是去禦史衙門?”在宮牆下等著的馬夫上前詢問。
    收回心神,薛封識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沉了一口氣道,“驃騎將軍府。”
    另一邊的長寧殿中,聽完內侍的複命,太後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薛封識還真難對付”裝凶什麽的,對她這個老人家來說真的好累。
    內侍就很嘴甜,“再難對付,不也還是要聽太後和陛下的。”
    “是啊,要不是我兒神機妙算,隻怕是攔不住他。”
    “隻是......”
    “太後放心,陛下洪福齊天,定然能大勝回朝。”
    太後點點頭,總算辦成一件事,也讓她寬心不少,之後便熄燈睡下,想著明日一早就給五當家下旨。
    ......
    “父親,不好了”一收到宮裏傳來的消息,何從君就叫醒了何師道。
    可聽兒子說完,何師道卻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父親這是做什麽?您趕緊想個辦法啊,要是...”
    “不用擔心”看著兒子,何師道目光銳利的篤定道,“薛封識一定會去。”
    “可......”何從君思量再三,大為不解,“太後不是已經決定派那個土匪去了嗎?”
    “我記得從山城郡跑出來幾個賤民?”
    “是,其餘的都已經處理幹淨了,就是還有三個...父親是說禦史衙門前行凶的是他們!”
    “你覺得如果有人當麵陳述冤情,薛封識還忍得住嗎?”
    何從君困惑地擠了擠眉頭,“可他們沒有證據啊。”
    “這不就是證據。”
    “沒有證據...就是最大的證據”何從君低聲重複一遍。
    繼而心領神會,笑容滿麵地退後一步,躬身一拜,“兒子這就去辦!”
    ......
    “馭——”寂靜的長街上,薛封識的馬車走著走著,突然就躥出個人影倒在車前,驚得馬夫猛然一個急停,險些把薛封識甩出來。
    “發生什麽事了?”
    “前麵......好像有個女人摔地上了”天色太暗,馬夫也看得不太清楚,隻依稀瞧出地上那人的輪廓像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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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看”
    “是”
    不料等馬夫剛提著燈走近,就被飛來粉末迷暈倒地。
    “馬大?”聽到悶響,薛封識頓時警惕起來,一邊出聲,一邊想找個稱手的東西。
    結果剛翻出書簡最底下的匕首,就眼前一黑。
    半個時辰後。
    “嘶......”
    一間農舍裏,薛封識剛醒來,就摸到了自己頭上的包,並看見一個凶神惡煞的黑臉漢子,站在麵前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你想幹什麽?!”冷不丁被嚇了一個激靈,薛封識頓時頭都不暈了。
    不想黑臉漢子直接往地上一跪,“敢問您可是禦史大夫薛封識,薛大人?”
    看了一眼門口放風的同夥和角落裏正在打呼的馬大,薛封識瞬間明白對方沒有惡意。
    不過這長相實在是......
    揉著頭上的包坐下來,“你既然綁了本官,想必先前已然打聽清楚,現在又何必多此一問。”
    “咚!”一聽麵前的官老爺承認了,黑臉漢子先是一個響頭磕在地上。
    再道,“白天在通天街殺人的正是小人。”
    ?!
    饒是審了這麽多案子,薛封識眼中也露出了驚疑之色。
    這年頭的案犯都囂張到這種地步了?
    “如果你是想替什麽人威脅本官,怕是要失望了,本官最不懼的就是威脅。”
    黑臉漢子搖搖頭,凶神惡煞的臉上多出幾分悲切來,“被殺的陳三,是小人的結義兄弟。”
    “既是兄弟,你為何殺他?”
    “伸冤”
    “伸冤?”薛封識眼睛一亮,“江州十郡?!”
    “是”
    “你們......”
    黑臉漢子又是一磕,“求大人為我們做主!”
    “......”本想說什麽的薛封識心頭一震。
    忽然就意識到哪裏不對......伸到一半的手也隨之滯住。
    再看門口放風的同夥,又聯想到今天發生的一切,以及這兩人能這麽精準地綁走他......
    好一會兒,他才彎腰扶起丁平。
    “將證據呈上來吧。”
    丁平卻犯起難來,“小人......沒有證據。”
    果然,對此薛封識並不意外,“那便將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訴本官。”
    “是!”
    “小人丁平,家住山城郡北山村,那裏人煙稀少,除了小人之外,就隻有六戶人家,我是以買賣山貨為生的,平時鄰居們需要什麽,我也會幫著帶些。”
    “去年八月我去陵水郡做買賣,一到城門口被幾個官兵攔了下來。”
    “他們說城裏發生了命案,要檢查我的行李,小人還以為他們是想打餉,就拿了些錢破財消災,可他們竟不要那些錢,檢查完我的行李,也放我進城了。”
    “剛開始我還以為那些官兵轉了性子。”
    “以為?難道在江州打餉很常見?”薛封識忍不住打斷丁平。
    “其他地方小人不知道,但山城、陵水兩郡確實打餉成風。”
    薛封識深吸一口氣,忍下心頭怒火,“你繼續說。”
    “小人進城後,剛到集市上售賣山貨,就來了位客人買走大半貨物,那人問都沒問便直接給了我十兩。”
    “我當時就覺得有些奇怪,因為那批貨中並沒有什麽稀罕物,全加起來頂多就值三兩。”
    “我本想退給他五兩,可那人著急回家,不等我將銀子找開就走了。”
    “我便想著那人隻是出手闊綽而已。”
    “隨著天色漸晚,剩下的貨又怎麽都賣不出去,就找地方歇下了,哪曾想後半夜竟直接被衙差鎖拿下獄。”
    薛封識眉頭緊鎖,“什麽罪名?”
    “謀財害命。”
    他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
    城門口的官兵,高價購買貨物卻不全部買走的買主,“吃了山貨被毒死的妻女”,看似公正嚴明的縣官,甚至幫他驗山貨是否有毒的大夫,都是一夥的!
    看丁平也不像個傻的,薛封識又問,“你就沒有懷疑過?或者自己請個大夫複驗一次?”
    大魏律規定,在投毒案件中,原告與被告均可申請複驗。
    丁平走南闖北,少不了要了解行情市政,應該是知道這一點的。
    “那個驗出我剩餘山貨有毒的大夫,就是我自己請的。”
    丁平當時看到那客人買回去的山貨,他那裏沒賣出去的山貨都驗出有毒,而且都是同一種毒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
    一度以為真是自己看走眼,不小心毒死了人。
    甚至買主讓他賠一百兩了事,而不是讓他償命的時候,他還暗自慶幸至少不用死了。
    “那你後來是怎麽發現自己被騙的。”
    “一百兩是小人全部的積蓄,從錢莊兌出來賠給那客人後,身上便半文錢都沒有了,我便想著去陳三那裏借點。”
    直到丁平看到陳家村的樣子,他才知道自己被騙的有多慘。
    可比起那裏的村民,他似乎又“不是”那麽慘。
    那裏的村民,有的是不小心“打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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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是家裏人“走失”,被官差尋回卻要支付高額搜尋費。
    有的是遇到“好心”郎中贈醫施藥,卻不知裏麵下了讓人上癮的藥......
    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家家戶戶都“自願”欠了一屁股債。
    村民們不是簽了死契去為奴為婢,就是被債主強行拉到街上任人挑選買賣。
    賣兒賣女,以妻抵債更是常見。
    “混賬!!混賬王八蛋!老子......老子一定要砍了他們!砍了他們!”薛封識氣到捶胸頓足,咬牙切齒,走來走去。
    回頭還不忘囑咐丁平,“你繼續說。”
    “為奴為婢還不是最壞的,被搶占房屋田地,被凍死餓死,逼到全家自盡......”
    丁平平靜地訴說著自己看到的慘劇,樁樁件件,日日都在他眼前重演。
    “就沒人反抗過嗎?”
    丁平搖搖頭,眼底的情緒複雜到了極致。
    “他們會從村民中挑選所謂的鄉保、裏保,讓他們去壓榨村民,再根據這些人收上去的錢糧,抽取一兩成當做相應的報酬。”
    “並鼓勵村民間相互舉報。”
    “有幾戶人家好不容易藏點糧食起來,卻被相處多年的熟人舉報,而舉報者卻因此吃到了好飯好菜。”
    “還有一對孤兒寡母,常年受鄰居接濟,在兒子當上鄉保後,卻反過來欺負鄰居,巴結惡人......”
    別以為底層百姓的素質會有多高。
    在大家都一樣忍饑挨餓的時候,你家或他家卻因為舉報別人吃上了肉,那麽我為什麽不能這麽做?
    而且,上麵人承諾的抽成,也確實兌現了。
    底線是什麽?團結是什麽?理解是什麽?
    在受盡苦難的人麵前,所有的良知道義統統不如一頓飯,一口肉來得實在。
    尤其在大家都這樣做的時候。
    或許,也有人守住了良心,否則丁平根本見不到他。
    可那些沒能逃出來的良善之人是什麽下場也可想而知。
    當百姓們看到守良心的人是什麽下場之後,還會有人願意堅守底線,願意做好人嗎?
    等到半點油水都榨不出來,剩下的不就隻有物價飛漲,餓殍遍野。
    “大人,您......”看薛封識聽完敘述後,站在窗前久久無言,丁平膽怯地問。
    這個官老爺不會不敢管吧?!
    正當丁平又要跪下再求的時候,卻見薛封識淩然回頭——
    “這件事,我管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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