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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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越下越大。
    秦時抱著藍藍在泥濘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如鉛。
    藍藍的身體越來越冷,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鮮血從她嘴角不斷滲出,被雨水衝淡,在蒼白的臉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追兵的聲音時遠時近,火把的光亮在雨幕中忽明忽暗。
    秦時知道,這樣下去兩人都逃不掉。
    他低頭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藍藍,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心髒。
    “堅持住...”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嘶啞,“求你了...”
    藍藍沒有回應。
    她的睫毛上掛著雨滴,像是凝固的淚珠。
    秦時輕輕擦去她臉上的雨水和血跡,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從未做過的事——祈求。
    殺手不該祈求。
    殺手應該冷靜計算得失,在必要時舍棄累贅。
    但此刻的秦時,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放開懷中這個盲女。
    前方出現一個山洞。
    秦時猶豫了一瞬,決定冒險進去暫避。
    山洞不深,但足夠遮風擋雨。
    他小心翼翼地將藍藍放在幹燥處,脫下自己的外衣墊在她身下。
    藍藍的嘴唇已經泛青。
    秦時檢查她的脈搏,微弱得像是風中殘燭。
    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無能為力——這種感覺比任何傷痛都更令人窒息。
    洞外的雨聲和追兵的喊叫聲交織在一起。
    秦時知道,他們遲早會找到這個山洞。
    他低頭看著藍藍,做出了決定。
    “等我回來。”他輕聲說,盡管知道她聽不見。
    秦時衝出山洞,冒雨爬上附近一塊高地。
    從這裏能看到追兵的火把像螢火蟲般在林間移動,至少有二十人,呈扇形搜索著。
    他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殺手的工具,通常用來銷毀證據或製造混亂。
    但今晚,它將用來做一件殺手絕不會做的事——求救。
    火折子點燃了潮濕的枯枝,起初隻是微弱的火苗,但在秦時的精心嗬護下,漸漸變成一團明亮的篝火。
    這在黑夜中如同燈塔般顯眼。
    “來吧。”秦時喃喃自語,手按在劍柄上,“我等著你們。”
    最先發現火光的是三個黑衣人。
    他們謹慎地靠近,武器出鞘。
    秦時站在火光中,長劍在手,麵無表情。
    “他在那裏!”一個黑衣人喊道。
    三人迅速包圍了秦時,但沒有立即進攻。
    他們認出了這個曾經的“影門”王牌殺手。
    “秦時,”領頭的黑衣人沉聲道,“交出那個女孩和玉盒,主人或許會饒你不死。”
    秦時冷笑。
    “饒我不死?就像你們饒了小七和他妹妹?”
    黑衣人臉色微變。
    “那個叛徒死有餘辜。”
    “叛徒...”秦時重複這個詞,眼中寒光乍現,“你們也配說這個詞?”
    話音未落,劍已出鞘。
    秦時的動作快如閃電,領頭黑衣人甚至來不及舉刀,喉嚨已被割開。
    另外兩人大驚,同時攻上。
    雨夜中,劍光如龍。
    秦時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他的劍法簡潔狠辣,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幾個回合後,又一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最後一人見勢不妙,轉身欲逃。
    秦時擲出長劍,精準地貫穿對方後心。
    黑衣人撲倒在泥水中,再無聲息。
    秦時收回長劍,呼吸略微急促。
    這隻是開始,更多的追兵會循火光而來。
    他必須爭取時間。
    回到山洞,藍藍的狀況更糟了。
    她的呼吸幾乎停止,臉色慘白如紙。
    秦時跪在她身邊,輕輕將她扶起,靠在自己懷中。
    “別走...”他低聲說,聲音顫抖,“求你...”
    洞外傳來腳步聲,比之前更多、更近。
    秦時抱緊藍藍,長劍橫在膝上。
    如果這是終點,至少他們在一起。
    就在追兵即將到達洞口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了。
    銀麵人。
    他如同鬼魅般從雨中現身,銀色麵具在閃電照耀下泛著冷光。
    秦時警覺地舉劍,但銀麵人抬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
    “她怎麽樣?”銀麵人問,聲音沙啞而急切。
    秦時沒有放鬆警惕。
    “快不行了。你怎麽找到我們的?”
    “篝火。”銀麵人簡短回答,快步走向藍藍,“我看到了你點的火...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他在藍藍身邊跪下,熟練地檢查她的脈搏和呼吸,動作輕柔而專業。
    秦時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過度使用‘心眼’...”銀麵人低聲道,“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暗紅色的藥丸。
    “幫她服下。”
    秦時猶豫了。
    “這是什麽?”
    “能救她命的東西!”銀麵人厲聲道,隨即控製住情緒,“這是‘血靈芝’提煉的丹藥,能暫時穩定她的情況。”
    秦時審視著銀麵人的眼睛——那雙與藍藍如此相似的眼睛。
    最終,他接過藥丸,輕輕放入藍藍口中,幫她咽下。
    “需要一點時間見效。”銀麵人說,同時警惕地望向洞口,“追兵快到了。”
    秦時站起身。
    “我去解決他們。”
    “不。”銀麵人攔住他,“你留下照顧她。我去。”
    不等秦時回應,銀麵人已經閃身出洞,消失在雨夜中。
    片刻後,外麵傳來短促的打鬥聲和慘叫,然後歸於寂靜。
    銀麵人回來時,麵具上沾了血跡,但動作依然穩健。
    “暫時解決了。但他們很快會派更多人。”
    秦時看向藍藍,驚喜地發現她的臉色略微好轉,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些。
    “藥起效了。”
    銀麵人點頭,在藍藍另一側坐下。
    “隻能維持幾個時辰。她需要更徹底的治療。”
    “哪裏能找到?”
    “天機閣。”銀麵人沉聲道,“那裏有能根治她症狀的方法。”
    秦時皺眉。
    “傳說之地?”
    “不全是傳說。”銀麵人看向洞外的雨幕,“我親眼見過。”
    秦時想起懷中的玉盒,取出來遞給銀麵人。
    “這是我們從無相穀帶出來的。藍藍說它能打開天機閣。”
    銀麵人接過玉盒,手指輕輕撫過上麵的雲紋。
    “‘月影玉鑰’...沒想到真的存在。”
    “月影玉鑰?”
    “傳說中開啟天機閣的鑰匙。”銀麵人解釋道,“在月光下無影,故名‘月影’。”
    秦時想起密碼“月照無影”,恍然大悟。
    “所以小七說的密碼...”
    “是激活玉鑰的關鍵。”銀麵人點頭,“你們很幸運,能在無相穀找到它。”
    “不是幸運。”秦時搖頭,“藍藍似乎...感應到它的存在。”
    銀麵人聞言一震。
    “她能與玉鑰共鳴?”
    “可以這麽說。”秦時回憶道,“在石室裏,她說玉鑰在‘呼喚’她。”
    銀麵人沉默良久,麵具下的表情難以捉摸。
    “這解釋了為什麽‘守門人’和‘無麵’都在追捕她...”
    “解釋什麽?”秦時追問。
    銀麵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知道藍藍的‘心眼’能力從何而來嗎?”
    “我以為是與生俱來的。”
    “不全是。”銀麵人搖頭,“她小時候確實比常人敏銳,但真正的‘心眼’是在...那場事故後才出現的。”
    秦時立刻明白了。
    “你們被‘守門人’襲擊的那晚?”
    銀麵人身體微微僵硬。
    “你知道了多少?”
    “不多。”秦時坦言,“隻知道你曾是‘守門人’,試圖從天機閣帶出某樣東西,結果遭到追殺,藍藍在那場襲擊中失明。”
    銀麵人苦笑。
    “大致如此。但事情遠比這複雜...”
    他正要繼續,藍藍突然輕哼一聲,眼皮顫動。
    兩人立刻湊上前。
    藍藍緩緩睜開眼睛,雖然無神卻充滿生機。
    “秦時...?”她虛弱地呼喚。
    “我在這裏。”秦時握住她的手。
    藍藍轉向另一個方向,聲音顫抖:“父親...?”
    銀麵人渾身一震,麵具下的呼吸變得急促。
    “藍兒...”
    藍藍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就知道是你...那種熟悉感...”
    銀麵人——藍藍的父親——輕輕摘下麵具。
    在昏暗的光線下,秦時看到一張布滿疤痕的臉,但輪廓依然能看出與藍藍的相似之處。
    “對不起...”藍父聲音哽咽,“為了一切...”
    藍藍摸索著抓住父親的手。
    “不...我明白...”
    秦時悄悄退到洞口,給父女倆獨處的空間。
    雨已經小了,天色開始泛白。
    他思考著銀麵人未說完的話——藍藍的能力與天機閣的聯係,“守門人”追捕她的真正原因...
    身後傳來腳步聲。
    藍父走過來,重新戴上了麵具。
    “她睡了。藥效會讓她休息幾個時辰。”
    秦時點頭。
    “你剛才說到‘守門人’...”
    “是的。”藍父壓低聲音,“十五年前,我是‘守門人’的高級執事,負責守護天機閣的秘密。但我在研究古籍時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天機閣並非簡單的藏寶地,而是一個...活物。”
    “活物?”秦時皺眉。
    “某種意義上。”藍父解釋,“它有自己的意識,會...選擇。特別是對擁有特殊血脈的人。”
    秦時立刻聯想到藍藍。
    “什麽特殊血脈?”
    “上古‘觀星族’的後裔。”藍父聲音更低了,“這個族群天生具有預知能力,幾乎滅絕了。藍藍的母親...就是最後的後裔之一。”
    秦時恍然大悟。
    “所以藍藍的‘心眼’...”
    “是稀釋的觀星族能力。”藍父點頭,“但那晚的襲擊改變了什麽...天機閣‘認可’了她,賦予她真正的‘心眼’能力。”
    “為什麽要這麽做?”
    藍父搖頭。
    “不清楚。但‘守門人’高層害怕了。他們認為藍藍會成為天機閣的‘門戶’,讓不該進入的人獲得秘密。所以他們要消滅她。”
    秦時消化著這些信息。
    “那‘無麵’呢?他們為什麽追殺藍藍?”
    “‘無麵’的創始人曾是‘守門人’的叛徒。”藍父冷笑,“他們想利用天機閣的力量控製武林,甚至天下。藍藍是他們計劃的關鍵。”
    遠處傳來號角聲。
    藍父立刻警覺起來。
    “他們找到我們了。必須立刻轉移。”
    秦時回到藍藍身邊,輕輕喚醒她。
    “能走嗎?”
    藍藍點頭,在秦時攙扶下站起來。
    她比之前精神好了些,但依然虛弱。
    “我們去哪?”她問。
    “先離開這裏。”秦時說,轉向藍父,“你有計劃嗎?”
    藍父從懷中取出一張地圖。
    “向東三十裏有個漁村,我有船在那裏。我們可以走水路甩開追兵。”
    三人迅速收拾行裝。
    藍父走在最前,秦時扶著藍藍緊隨其後。
    黎明前的山林彌漫著霧氣,為他們提供了掩護。
    行進中,藍藍突然拉住秦時的手臂。
    “秦時...玉盒還在嗎?”
    秦時拍拍懷中。
    “在這裏。”
    “我能...感覺到它。”藍藍輕聲說,“它在...發光。”
    秦時疑惑地取出玉盒。
    在晨光中,玉盒確實泛著微弱的綠光,而且溫度比之前高了些。
    “怎麽回事?”他問。
    藍藍搖頭。
    “不清楚...但它在吸收我的生命力,同時又在治愈我...很矛盾的感覺。”
    秦時立刻想起藍父說的天機閣是“活物”的說法。
    這玉鑰似乎也有某種生命特性。
    “收好它。”藍父回頭低聲道,“別讓‘守門人’或‘無麵’的人發現。”
    三人加快腳步。
    隨著天色漸亮,霧氣開始散去。
    他們必須盡快到達安全地點。
    穿過一片灌木叢後,前方突然出現五個黑衣人,呈扇形包圍過來。
    秦時和藍父同時拔出武器,將藍藍護在中間。
    “銀麵人,”領頭的黑衣人冷笑道,“主人猜到你會出現。”
    藍父沉聲道:“你們的主人不過是個懦夫,躲在麵具後不敢以真麵目示人。”
    “激將法沒用。”黑衣人嗤笑,“今天你們三個都別想活。”
    戰鬥一觸即發。
    秦時和藍父背靠背,應對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
    藍藍被護在中間,雖然虛弱但神情專注,似乎在用“心眼”感知敵人的動向。
    “左後方!”她突然喊道。
    秦時頭也不回,反手一劍,正好擋住偷襲的黑衣人。
    藍父那邊也戰況激烈,銀麵具上濺滿鮮血。
    “秦時,”藍父在打鬥間隙低聲道,“帶藍藍先走!我來斷後!”
    “不行!”藍藍驚呼。
    “必須如此!”藍父厲聲道,“漁村往東,找陳老三!”
    秦時知道這是唯一的選擇。
    他一把抱起藍藍,趁藍父製造的空隙衝出包圍。
    身後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和藍父的怒吼:
    “記住你的承諾,秦時!”
    藍藍在秦時懷中掙紮,淚水模糊了無神的雙眼。
    “不!父親!我們不能丟下他!”
    秦時咬牙繼續奔跑。
    “他為我們爭取時間...不能辜負!”
    身後,打鬥聲漸漸遠去。
    秦時抱著藍藍穿過密林,向東疾馳。
    藍藍的抽泣聲在他耳邊回蕩,混合著自己沉重的心跳。
    這一刻,秦時明白了銀麵人最後的囑托——那個在石屋裏的承諾:照顧好她,告訴她父親愛她。
    而現在,他有了新的承諾要履行——帶藍藍安全到達天機閣,找到治愈她的方法,無論付出什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