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建文元年:居庸關的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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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建文元年:居庸關的烽煙
建文元年六月初一,卯時三刻。
居庸關的晨霧中,三萬燕軍如鐵流般碾過碎石路。朱瞻膳勒住坐騎,望著關城上“天下第一雄關”的匾額,忽然想起胡廣昨夜的密報:“梅花衛已在居庸關布下‘子午火雷陣’,陣眼就在關北的烽火台。”春桃遞來滲著草藥的濕布:“小王爺,這是防煙霧的,素梅的人擅長用毒。”
中軍大帳內,朱棣用匕首敲擊著輿圖:“居庸關守將是徐達舊部,按理該聽朝廷調令,但——”他忽然指向地圖上的“黃花鎮”,“三日前,這裏的糧倉突然起火,燒的卻是江南運來的陳米。”朱瞻基皺眉:“陳米?皇太孫的漕運向來用新米,除非……”
“除非這批糧食是梅花衛偷運的,”朱瞻膳接過話頭,從懷中取出半塊燒焦的木牌,上麵“元”字印記清晰可見,“昨夜偵查隊在火場撿到這個,是前元樞密院的糧牌。”他忽然注意到朱棣案頭擺著個紫檀匣,正是朱元璋當年賜的“調兵虎符”,“父王是否打算用虎符接管關防?”
朱棣忽然冷笑:“若此時亮虎符,反而坐實‘清君側’的罪名。”他從匣中取出一卷黃綾,竟是朱允炆剛頒布的《平胡令》,“皇太孫命我們‘剿除北元餘孽,不得擅入中原’,這是要把我們逼到長城外決戰。”他忽然握住朱瞻膳的手腕,“但你別忘了,居庸關下的地道,能直通懷來衛。”
未時初刻,關北烽火台。
朱瞻膳帶著春桃摸近台基時,聽見裏麵傳來鐵器摩擦聲。他示意春桃守住退路,自己則從排水口鑽入,黴味中混著濃重的硫磺味。火光映出數十個黑衣人的身影,他們正在往陶罐裏裝填黑色粉末——正是梅花衛秘製的“子午火雷”,遇水即炸,威力可轟塌城牆。
“頭,”一名黑衣人擦汗道,“燕軍已到關前,要不要提前引爆?”
“慌什麽?”為首者轉身時,月光照亮他臉上的刀疤,正是當年在聚寶門見過的梅花衛小旗,“素梅大人說了,等燕藩進城時再炸,這樣既能殺了朱棣,又能嫁禍朝廷。”他忽然踢了踢腳邊的木箱,“看見沒?裏麵全是朝廷火器營的火銃,事後往屍體上一擺,就是鐵證。”
朱瞻膳瞳孔驟縮,這才是梅花衛的毒計——既借火雷重創燕軍,又偽造朝廷兵器嫁禍,激化雙方矛盾。他摸到腰間的信號彈,卻在此時踩到鬆動的石磚,“哢嗒”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刀疤男猛地轉身,手中弩箭破空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春桃破窗而入,梅花鏢精準釘住弩弦。朱瞻膳趁機甩出繩索套住火雷陶罐,將其拖向牆角的積水潭——隻要火雷遇水,就會失去威力。刀疤男怒吼著揮刀砍來,卻見朱瞻膳反手將他推入潭中,陶罐在水中發出“滋滋”聲,騰起陣陣白煙。
“快走!”春桃拽著他衝向地道,身後傳來黑衣人混亂的叫喊。地道盡頭是片鬆樹林,月光下隱約可見數百頂帳篷,旗幟上繡著的卻不是燕軍的“黑麒麟”,而是朝廷的“赤火焰”。朱瞻膳猛然止步,地道口的石碑上刻著“懷來衛左千戶所”——這裏竟是朝廷守軍的營地!
“小王爺,您看這個。”春桃撿起地上的傳令箭,箭頭綁著素梅的密信,“戌時三刻,引燕軍入甕,事成封王。”她臉色發白,“原來懷來衛早被梅花衛滲透,他們想讓我們誤以為這裏是友軍!”
戌時正刻,居庸關城樓下。
朱棣望著城頭緩緩升起的“燕”字大旗,手中虎符攥得發燙。朱瞻基忽然指著關道兩側的草叢:“父王,草葉上有馬蹄印,至少有五千騎兵埋伏。”話音未落,城頭守軍突然拋下滾木礌石,同時傳來呐喊:“反賊休走!”
“果然有詐!”朱棣揮刀砍斷飛來的箭矢,“瞻膳去烽火台查探,至今未歸,怕是中了埋伏。全軍後撤,改道——”
他話未說完,關北突然傳來巨響,正是烽火台方向。朱瞻膳策馬狂奔而來,身後火光衝天,隱約可見“懷來衛”的旗號:“父王!居庸關和懷來衛都有埋伏,是梅花衛的連環計!”
朱棣目光一沉,瞬間做出決斷:“全軍向西北突圍,目標獨石口!”他忽然拉住朱瞻膳的馬韁,“你帶五千輕騎斷後,務必撐到子時!”
斷後戰場上,朱瞻膳揮舞長槍劈開第三波攻擊時,手臂已被流矢劃傷。春桃的梅花鏢即將用盡,忽然指著遠處煙塵:“小王爺,是忠勇衛的飛魚服!”數十騎錦衣衛衝破重圍,為首者拋出個錦囊:“皇太孫密旨,懷來衛指揮已被策反,這是他的調兵令!”
錦囊內的令牌刻著“衛”字,正是徐達親軍的標誌。朱瞻膳轉頭望向懷來衛營地,忽然高舉令牌大喊:“徐元帥舊部聽令!梅花衛弑君篡位,現奉皇太孫密旨,隨我誅賊!”
喊聲如驚雷炸響,懷來衛陣中突然殺出一支白旗軍,為首者竟是徐達之孫徐景昌。他手中長槍挑落梅花衛小旗的麵具:“爺爺當年曾說,大明的刀隻能對準外敵!今日便讓你們看看,徐家軍的威風!”
子時初刻,獨石口外。
朱棣望著身後陸續趕來的敗兵,忽然看見朱瞻膳肩上的血跡:“你可知,方才若懷來衛反戈一擊,我們必敗無疑?”他從懷中取出個瓷瓶,裏麵是宮廷秘製的金瘡藥,“但你賭對了,徐家人終究不願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
朱瞻膳接過藥瓶時,注意到父親袖口露出的地圖一角,上麵用朱砂圈出“大寧衛”:“父王打算借道大寧衛?但寧王朱權的朵顏三衛……”
“朵顏三衛隻認黃金,”朱棣忽然露出狠厲之色,“當年父皇賜給寧王的金寶,足夠買下他們的忠誠。”他忽然壓低聲音,“而且,我收到消息,素梅正在大寧衛與北元使者交易,她手中的第三份遺詔抄本,很可能藏在那裏。”
寅時三刻,大寧衛王府。
朱權把玩著手中的金錠,目光在朱棣父子身上打轉:“燕王兄想借道?不是本王不借,隻是這世道……”他忽然指向窗外的草場,數千朵顏騎兵正在操練,“韃子的馬刀不認人,除非……”
“除非用父皇留下的‘丹書鐵券’作抵押。”朱瞻膳忽然開口,取出懷中的鎏金鐵券,“此券可免寧王十次死罪,換三日借道,綽綽有餘。”
朱權瞳孔驟縮,他清楚這鐵券的分量。正當他猶豫時,王府外突然傳來騷亂,一名渾身是血的密探闖入:“王爺!梅花衛的人來了,說要借道運送‘貢品’!”
朱棣與朱瞻膳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帶我們去看看。”
貢品車隊停在草場邊緣,三十輛馬車皆用黑布覆蓋,車夫臉上蒙著梅花刺青的麵巾。朱瞻膳示意春桃檢查馬車,自己則繞到最後一輛車旁,聞到裏麵傳來熟悉的沉香——正是素梅慣用的迷香。
“動手!”他突然揮刀砍斷韁繩,驚馬嘶鳴中,馬車擋板脫落,裏麵竟裝滿了裹著北元圖騰的火器!朵顏三衛的首領突然拔刀:“漢人竟敢耍詐!”
朱權臉色鐵青:“燕王兄,這作何解釋?”
朱棣卻冷笑:“寧王可知,梅花衛為何要在馬車裏放北元火器?”他揮刀劈開一口木箱,裏麵的火銃上刻著“神機營”三字,“他們是想讓大寧衛替他們背鍋,既挑撥你我關係,又坐實‘藩王通敵’的罪名。”
此時,春桃從中間馬車取出一卷羊皮紙,正是《北元與梅花衛盟約書》,落款處蓋著素梅的印章。朱權看完內容,猛地將金錠砸在地上:“好個毒計!竟敢拿本王的草場當軍火庫!”他忽然抽出彎刀指向天空,“朵顏三衛聽令,隨本王剿賊!”
黎明時分,草場混戰正酣。朱瞻膳在亂軍中瞥見素梅的身影,她正騎著汗血寶馬向北方逃竄。他拍馬追趕,卻見素梅突然甩出一串火雷,炸斷前方石橋。斷橋下的河流中,浮著數十具穿著朝廷軍服的屍體,腰間皆掛著梅花衛的腰牌。
“小王爺看清楚了嗎?”素梅勒馬轉身,手中揮舞著染血的遺詔抄本,“這些人都是忠勇衛的死士,皇太孫早就知道梅花衛的計劃,卻故意讓你們來送死!”她忽然將抄本扔進火堆,“知道為什麽真遺詔有三道裂痕嗎?因為太祖爺臨終前改了三次遺命,最後一版……”
她的話被炮聲打斷。朱瞻膳轉頭,看見朱棣正指揮燕軍點燃草場邊緣的硫磺堆,火借風勢迅速蔓延,形成一道火牆切斷梅花衛退路。素梅趁機策馬狂奔,消失在晨霧中,臨走前扔下的話卻讓朱瞻膳背脊發涼:“去問你父親,洪武二十五年的那個雪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巳時初刻,大寧衛王府。
朱權望著燒成灰燼的草場,手中鐵券被汗水浸透:“燕王兄果然好手段,既滅了梅花衛火器,又讓朵顏三衛見識了燕軍戰力。”他忽然湊近朱棣,低聲道,“但方才那女人的話……洪武二十五年,你真的見過太祖爺最後一麵?”
朱棣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夜。朱瞻膳想起素梅的話,心中劇震——難道父親真的參與過遺詔之爭?他正要開口,卻見胡廣匆匆趕來,手中握著染血的密報:“小王爺,南京急報!皇太孫昨夜突發重疾,朝廷已封江禁航,所有藩王不得進京!”
密報上“重疾”二字用朱砂圈了三遍,朱瞻膳忽然想起朱允炆咳嗽時的血痕,還有乾清宮那盞染毒的燭台。他轉頭看向朱棣,後者正對著北方的草原出神,手中的虎符與鐵券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父王,”他沉聲問道,“素梅說的洪武二十五年,到底……”
“有些事,你以後會明白。”朱棣打斷他,轉身走向帳外,“現在你隻需記住,大明的江山,不能落在那些想分裂它的人手裏。”他忽然停步,“傳本王令,全軍休整三日,隨後向開平衛進發。另外,”他看向朱瞻膳,“你帶十名親衛,即刻返回南京。”
“父王!”朱瞻基驚道,“此時回南京太危險,梅花衛必定設伏!”
朱棣搖頭:“皇太孫若真病重,南京必有大變。瞻膳既是忠勇伯,又是皇親,此時不回去鎮場,更待何時?”他將一枚刻著“燕”字的玉佩塞進朱瞻膳手中,“遇到危險,可去秦淮河畔的‘得月樓’,那裏有我們的暗樁。”
未時三刻,朱瞻膳帶著春桃踏上返程。路過獨石口時,他回望燕軍大營的方向,軍旗上的“燕”字在風中獵獵作響。春桃忽然指著遠處天際:“小王爺,您看那雲,像不像龍形?”
烏雲翻湧,竟真如一條巨龍昂首嘶鳴。朱瞻膳摸出懷中的玉玨,感受著上麵“山河永固”的刻紋,又想起素梅最後的話。他知道,父親隱瞞的秘密,或許正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而這個秘密,很可能將改變整個大明的命運。
馬蹄聲碾碎路邊的野花,身後的烽煙漸成小點。朱瞻膳握緊韁繩,心中清楚,這趟回南京的路,遠比北上的征途更危險。梅花衛的陰影仍在暗處蔓延,皇太孫的病情撲朔迷離,而他手中的密檔與玉玨,既是護身符,也是催命符。
“春桃,”他忽然開口,“如果有一天,我必須在父王和皇太孫之間做出選擇,你說……”
“小王爺永遠不會選錯。”春桃打斷他,語氣堅定,“因為您的選擇,從來都是為了大明。”
暮色漸濃,遠處南京城牆的輪廓已隱約可見。朱瞻膳摸了摸腰間的忠勇伯金印,上麵的血跡已凝成暗褐色——那是昨夜戰場濺上的。他知道,真正的“靖難”並非刀兵之爭,而是人心之戰。當他策馬奔向聚寶門時,城樓上新換的《太祖平胡圖》在夕陽下泛著金光,朱元璋的目光仿佛穿透時空,注視著這個即將在亂世中崛起的年輕人。
(第七章完,全文共5428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