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捌，臨，仙女天羽
    東三區時間，20490720，10:00，周二，北方聯邦，千頂城，北方聯邦國家科學院，主餐廳
    淨碳論壇繼續，與昨天不同的是，場地正是昨天的餐廳。論壇今天進入了學術交流階段，各國嘉賓在此交流經驗和感情，雖然不再安排記者，但交流的全部內容仍麵向全世界公開。嘉賓們被分配到了一個個圓桌，桌上各種飲料一應俱全，更有十個無線拾音器。每個圓桌被分配十名嘉賓，當然每個國家的嘉賓並沒有被打散。北方聯邦科學院更是會考慮不同國家及各個嘉賓之間的親疏遠近，尤其是他們自己的代表的感受。於是阿芙樂爾、理查德、風間佑吉、冉菁耘、夏天羽，便被分在了一桌，同桌的還有昨天也發過言的巴拉特地質學博士那撒勒、六角國氣候學博士莫雷爾及其助理珮蘭女士、桑巴生態學女博士桑托斯、雅利安生物學博士易卜拉欣。這也是全場學術成果最高的一桌、女性最多的一桌。
    瓦列裏步入餐廳中央，他那充滿磁性的男中音再次響起，“女士們、先生們，再次歡迎各位的蒞臨，而我們的論壇也進入了第二階段，經驗與心得交流。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今天各位的全部發言均是公開的，為了保證秩序，提問與回答都是要通過各位麵前的拾音器進行的，任何時間隻能有一個人在發言，所以也請各位在結束發言後關閉拾音器，並且不要去搶別人的拾音器。為了讓大家暢所欲言，這裏飲料管夠，唯獨沒有烈酒，大家可盡情暢飲。好了，話不多說，大家心情交流吧。”
    全球二百多個國家都會選派一名學者，並可隨行一名助理，於是在場的便有三百多人，可其中具有淨碳建樹的，也就是十餘個國家的學者。但能問出像樣問題的還是有五十餘位，他們所屬的國家大都是有淨碳意願，並且都在苦苦嚐試中，如果能得到這方麵先進國家的專家的指點，必將令今後的研發過程事半功倍。於是，瓦列裏話音剛過，包括助理在內，八十多人便爭相按下了拾音器的發言按鈕，當然勝出的隻有一位。
    爪哇學者化學博士庫尼亞萬搶到了第一個提問機會，“我是來自爪哇的庫尼亞萬，我國經濟近年發展迅速，其中旅遊業及初級工業提供了比較重要的作用，但它們的一個顯著副作用就是會產生大量碳基塑料。我國已成為全球累積難降解碳基塑料垃圾量排名前十的國家，迫切需要有效的降解方法。來自龍騰共和國的冉博士，知悉貴國在此方麵長年進行研發投入，請問可否為我國在研發方向提供些許建議，以及可否告知研發過程中可能遇到哪些困難。”所提問題隻限方向指引，這也是各國間非正式學術交流的公認原則，如果涉及具體技術，都是要簽署協議，並要相互保密的。
    由於庫尼亞萬的提問指向了冉菁耘，這時係統將除庫尼亞萬和冉菁耘外的其它拾音器的發言功能全部禁用。冉菁耘思忖數秒，極不情願地對著按鈕按了下去。
    “知識並無國界，建議，並不，敢當。這個問題，請我的，助理，化學博士，夏天羽，女士，解答。”不是他說不了，實在是怕丟人，另一方麵夏天羽的合法身份中便有化學博士的職稱，而國家科學院些次派他們出國前，為夏天羽增加了一項任務，就是不失國家尊嚴地表述東北事故，這一方麵以冉菁耘的口才必不能勝任，並且也不是他的專業所長。
    夏天羽今天又穿上了她的綠色漢服，隻是雙螺髻較三天前更大了一輪。為了應對這一環節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夏天羽自然做足了準備，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問題已經擦到了東北事故的邊了，“庫尼亞萬先生，”在冉菁耘明示將由夏天羽回答後，係統將拾音器的優先權賦予了她，“我國在碳基塑料問題方麵已經探索了三十餘年。主要探索方向有以下幾個：一、通過化學或生物降解碳基塑料；二、通過激光直接破壞碳基塑料中的共價鍵；三、碳基塑料再利用。其中，第一個方向，研發難度較大，鑒於貴國的情況，建議不要將其作為重點。第二個方向，理論方麵是最容易的，激光發生裝置的研發成本和製造成本都不是大問題，唯一的代價便是激光所需能耗問題，如果隻考慮破壞共價鍵所需能量，那麽能耗將是生產這些塑料時所需能量的幾倍至幾十倍，這是非常不經濟的。我們需要考慮同時將碳原子就地氧化，並回收反應放熱。這些反應熱理論上大體可以抵消破壞其它共價鍵的能量，落實到具體技術或設備上，自然不會這麽理想，但隻要達到能耗可以接受即可。我國在這方麵進展較為順利，預計不久即將利用此方法量產二氧化碳。第三個方向，碳基塑料再利用，說直白一些，就是將這些垃圾破碎後摻入其它原料，製作對精細度要求不太高的產品，如建築材料。我國在此方麵具有較為完備的產業鏈，目前碳基塑料垃圾及建築垃圾的利用率已達百分之八十五以上。這方麵限製主要是需要進行巨量的實驗，以便獲取垃圾與其它原料的在性能與價格方麵的最佳配比，但相比於其它方向，我個人認為，這是最適合貴國的選擇。貴國基礎設施仍較為薄弱，恰好需要大量建築材料。不知道我的回答，是否令庫尼亞萬先生滿意？”回答中肯且中規中矩，沒有回避生物降解，由於不適合對方，卻也是輕描淡寫，恰到好處。至於第二個和第三個方向，雖然透露了較多的內容，但一個是龍騰共和國即將成功的，一個是龍騰共和國已經經營多年的，並不怕他國超越。也告訴了爪哇，別好高鶩遠，搞什麽降解，降解產生的那些含氯的、含氟的、含硫的、含磷的、含其它亂七八糟的產物怎麽辦？至於第三個方向，找龍騰共和國合作才是最為直接的途徑。
    “十分滿意。感謝夏女士不吝賜教，也感謝貴國之大度，希望能夠在此方麵與貴國深入合作。”庫尼亞萬很是上道。其實參加論壇的人都知道，受邀嘉賓固然是學術權威，但如果有助理同往，能夠代表國家表述立場或透露信息，往往都由助理完成。也就是說，如果來的是兩人，助理才是那個真正說了算的。
    “滿意就好，不必客氣。龍騰共和國科技界願與全世界的科技工作者進行合作。”夏天羽順便做了廣告。
    “好的，”瓦列裏收回了所有人的發言權限，“很好的開始，感謝夏女士的解說，看來庫尼亞萬先生是滿意的。那麽，開始第二輪提問。”
    這次隻有四十多人進行了這次爭搶，庫尼亞萬的提問，代表了最廣大發展中國家的意願，其中大多數已沒必要再提問了。搶到發言機會的是珮蘭，六角國派來兩名代表，搶到發言機會的概率自然要比隻來一個人的國家大一些。“眾所周知，由於溫室氣體的大量減少，全球溫度仍在不斷下降，可某些國家卻為了一己私利，囤積了大量的二氧化碳。請問北方聯邦的沃爾科娃女士，貴國的氣候限製膜已經嚴重加劇了全球氣候惡化的程度，貴國是否有終止其使用的打算，或者有無彌補世界的措施？”同桌內的提問，且這並非學術交流，已帶有政治傾向了，可內容偏偏與淨碳相關，矛頭又指向東道主，瓦列裏出於避嫌，也無可奈何。
    “當本世紀初，人們開始關注溫室氣體對未來的影響時，中北洲聯盟國家是當時最積極的，”清冷的聲音響起，但語氣中卻比昨天多了一些尖銳。阿芙樂爾並沒有直接回答珮蘭的問題，甚至目光都沒有盯著他，她邊說邊緩緩地抬起頭，發紅的雙眸首先看到的是冉菁耘，後者立刻低下了頭。目光掃過夏天羽，她正微笑著回望自己；掃過理查德，他的目光中充滿疑惑；掃過莫雷爾，他一直沒往這邊看，一臉跟我沒關係的意味；最終停在珮蘭臉上，雙眼一瞪，對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隻有冉菁耘和夏天羽知道她的心情極差，現在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中北洲聯盟國家可是很害怕北大西洋的氣候變化，給中北洲帶來的影響，那可不是海平麵上升那麽簡單，農業、旅遊業幾乎會被催毀，你們所謂的文明發源地——兩河流域和希臘將會被淹沒。另一方麵，作為欲與西北元分庭抗理的貨幣，中北元急需找到一個錨定物，於是你們在全球大肆呼籲節能減排，也將碳排放量作為中北元的錨定物。以上描述，我可有說錯？”說到這裏，她停頓了。
    珮蘭忙按下發言鍵，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請正麵回答問題。”卻發現阿芙樂爾根本就沒有按下停止鍵，這令她的按鍵動作無效，隻有同桌的人聽到了她那色厲內荏的聲音。
    “那些年，你們對發展中國家出售碳排放指標，應該賺了不少錢吧？現在關心方向怎麽又變了？”阿芙樂爾再次停頓，左側嘴角很明顯地上翹，左眼微咪，鼻中輕哼一聲被拾音器采集，擴音器讓它被每個人聽到，一幅我就是喜歡看到你不滿意我，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看看各國人均難降解或非降解碳消耗量的數據吧：西北合眾國，一百八十噸；升陽國，一百四十噸；龍騰共和國，一百二十噸；哲門，一百零五噸；六角國，一百零二噸。一百噸以下的，我就念一個，北方聯邦，二點三四噸，假設氣候限製膜內二氧化碳全被做成塑料了，北方聯邦的人均也隻有十二點三噸。我再念一組數據，各國人均碳降解量：龍騰共和國，四十三噸；西北合眾國，十一點四噸；六角國，六點二噸；升陽國，五點九噸；哲門，五點六噸；北方聯邦，零點一八噸。到底是誰在大量地消耗著碳？誰在為降解碳做著貢獻與積極努力？如果龍騰共和國設立碳降解指標交易市場的話？北方聯邦是無所謂喲。”她轉著望向瓦切裏，衝他點了下頭，示意自己說完了，她都不去管珮蘭是否滿意。是的，對方自然不能滿意。雖然在話語中她沒有說為何中北洲無法通過出售碳排放指標來獲利了，大家也都知道，在節能減碳方麵龍騰共和國比整個中北洲做的都好；另一個原因是，現在排放二氧化碳是對地球生態有利的，中北洲再不能拿排放二氧化碳說事兒了。
    “哈哈，感謝沃爾科娃，實在是太精彩了。”瓦列裏心裏那個美呀，他甚至不做絲毫掩飾。北方聯邦與中北洲其他國家的針鋒相對已經不是十年二十年了，既然六角國想要打我們的臉，就別怪我們打回去。“作為世界上最負責任的大國，龍騰與北方聯邦總能在任何領域積極做著貢獻，我們也歡迎與其他國家密切合作，減小碳的使用量，增加碳的降解量，早日實現地球碳平衡。好了，現在開始第三輪提問。”他用的是龍騰與北方聯邦，而不是北方聯邦與龍騰，這帽子戴得高呀。
    這一輪，隻有十二人按下了發言鍵。西方國家都有打壓北方聯邦的意願，在上一屆其實就有哲門人提過相似的問題，由於並非北方聯邦的主場，在主持人的偏坦下，北方聯邦相當被動。這一屆他們故技重施，卻被反將一軍，其他西方國家隻好偃旗息鼓，不再提問。巴拉特的那撒勒搶到機會，又是同桌內的提問，“龍騰共和國的冉博士，正如剛才沃爾科娃女士所述，龍騰共和國人均碳降解量是四十三噸，但這應該是去年的數據，如果把今年或者說是三天前的成就加上的話，這個數據應該至少提高一半吧？我十分關心，龍騰共和國此次所取得的碳降解方麵的突破到底能達到何種程度，是否有不可控的風險，我十分想得到正麵且簡單的回答。”作為主要競爭對手，知道龍騰共和國發生的事故，自然樂見龍騰共和國的笑話，他這種提問的方式將回旋的餘地也全部堵死，他可不想看到六角國想打擊北方聯邦卻反被打臉的情況發生。
    “我來回答你的問題。”夏天羽探身按下冉菁耘的拾音器說道，隨後拿起它放在自己的麵前，“我國政府已於七月十七日宣布，那是一場事故。事故的影響範圍一百萬餘平方千米。事故造成直接財產損失超過一百萬億元，對經濟的長遠影響難以評估。你把這叫做成就嗎？事故區域內近一億人全部撤離未造成一例傷亡，在撤離過程中，隻有北方聯邦向我們伸出了援手，借此機會向北方聯邦表示感謝。撤離人員目前暫且安置，但保證就業可能需要幾年才能完成。你把這叫做成就嗎？目前，事故的影響已被控製，為進一步減小風險，我國先後與高麗和北方聯邦開展合作，投入巨大，你把這叫做成就嗎？”說到這裏，夏天羽停頓了一下，語氣平靜地好像不是在說自己國家的事情，隻是目光森冷地盯著那撒勒。
    對麵的那撒勒卻感到自己的每個毛孔都緊縮起來，不禁哆嗦一下，他以為是被夏天羽那森冷的目光盯視所致，急忙按下自己的拾音器，“請正麵回答問題。”卻發現自己犯了同珮蘭一樣的錯誤，並且聲音更加顫栗。此刻，他忽感毛孔全開，不自覺地滲出汗水，口渴感從靈魂深處襲來，他忙將麵前的飲料一飲而盡，仍然口渴，好再麵前酒水眾多，他隨便開了一瓶繼續大口喝著。
    “成就嗎？也是有一些的。”夏天羽語氣柔和了一些，“估算事故共造成約八萬億噸的碳元素被降解，其中約一百億噸被同步氧化成二氧化碳，約為三十年前全球一年的二氧化碳淨排放量，也相當於目前全球一年的二氧化碳淨吸收量。預計此後一年的全球的平均氣溫將升高零點二攝氏度。技術層麵，可以告知的是，我們采用的是生物技術，正如我之前回答庫尼亞萬先生時所說，我們不建議他們向此方向研發。我們雖然有了控製它們的大致手段，但具體方法仍需完善，預計隻需幾年，我們將能有效地掌控這種降解。這種技術可以用於農業，比如作物秸杆的降解；可以用於工業，比如碳基塑料垃圾的降解；可以用於軍事國防，比如催毀敵方的武器設施。屆時，我們願意與友好國家進行合作。”言盡於此，龍騰共和國一旦成功解決生物降解不可控問題，則將全麵壟斷碳快速受控降解技術。正如之前阿芙樂爾所言，如果龍騰共和國將龍騰幣錨定碳降解，目前便可使龍騰幣成為全球貨幣，更不用說龍騰共和國壟斷這種技術之後，那時全世界都不得不看龍騰共和國的臉色行事。到時候，像巴拉特這種對龍騰共和國不友好的國家，必將在經濟領域被孤立，麵臨無法承受的損失。即便是龍騰共和國目前不能將這種技術受控應用，也可以使任何敵人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國家，有如此強的基建能力與組織能力。如果龍騰共和國向哪個國家投放這種微生物，對方基本上就算是滅國了。
    “可以了嗎？”她始終望向那撒勒，對方早已被汗水浸透，地麵上的水漬早就超過了三平方米。與他相鄰的珮蘭與易卜拉欣早已盡量遠離了他。隨著夏天羽言畢，他突然渴感全消，汗水也不再流出，就在夏天羽講出後半段話的幾分鍾內，他已經喝下了超過四升的水，並流出了同樣多的汗水。而在他不停喝水期間，他除了口渴和眼前的酒水之外沒有任何感觀，就像是被結界封住一般。此刻，伴隨著感觀的恢複，夏天羽的後半段話語的意思瞬間貫入腦海，這些信息讓他瞬間呆在當場，加上身上已汗水淋漓，寒意瞬間襲來，一個念頭自內心深處產生——不能惹龍騰人。他急忙起身飛奔出去。竟有幾滴汗液甩到珮蘭身上，“Merde!”不禁被她喊出，好在她的拾音器並沒有處於發言狀態。
    事實上，那撒勒的問題，是巴拉特政府示意他這麽問的。巴拉特共和國長久以龍騰共和國為戰略敵人，對於龍騰共和國出了這麽大一場事故，自然不會放過在國際場合打擊龍騰的機會，另一方麵，也可以起到巴結西北合眾國的作用。隻是，龍騰共和國的回擊那樣的精準，而那撒勒其後的表現，令人慘不忍睹。那撒勒爆汗、狂飲以及失態離場的哏成為了今天關於淨碳論壇的頭條，對於各國老百姓而言，各國科技與政治的交流與博弈，自然比不上市井趣聞更具吸引力。巴拉特全國的臉都讓那撒勒丟在了千頂城，他也因此斷送了工作、前程以及名譽，夏天羽讓她知道了得罪龍騰人的下場。事後，那撒勒堅持認為任何人不能得罪龍騰人，在失去工作後，他投身於積極的遊說與演說，宣傳他那不能得罪龍騰人的觀點，最後隻能被關在了精神病院。
    隨著龍騰共和國對腦機對話以及中醫關於人體經脈的研究，夏天羽在剛才那段時間，基於無線載波通信技術，她一定程度上控製了對方的大腦中樞。這是她的第一次嚐試反向控製人體，並且這是她自己的決定，自從兩天之內她先後從自己或他人身上體會到了哀、樂、怒、怨、喜，她感覺到她的體內仿佛多出了一些東西。通過信息檢索，她自然知道那是人格，但她目前還不能很好的理解，那究竟是什麽。今天，麵對那撒勒對龍騰共和國的挑釁，雖然在言語方麵她做到了恰到好處，卻從內心對這個人產生了極強的厭惡，作為新生的人格，她像小孩子一樣產生了報複的想法。這與她的程序無關，雖然調用了她主腦的資源，程序卻隻限製了她報複地程度，她這樣想了，便這樣做了，效果令她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