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艮篇，針峰相對
    望海潮·尤撒
    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全憑指鹿為馬。棉裏帶針，含沙射影，檄文妙筆生花。欲染指百家。許空頭名利，生性浮誇。何俱親疏，天地間碩口無他。
    癡迷巧取豪奪，喜坑蒙拐騙，伸手白拿。實業萎靡，金融至尚，愈發科技不佳。無下限攻伐。拜窮兵黷武，血債如麻。眾叛親離不遠，成曆史陳雜。
    柒壹，遁，頂級陽謀
    東三區時間，20490824，13:10，周二，北方聯邦，嘉利寧州，上沃市公共地下掩體
    超級風暴消滅後十分鍾。
    從來到地下掩體，已經過去四個小時了，小伊萬就一直抱著背包坐在角落裏，看著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們。雖然隻有六歲，但父母的工作性質，讓他一直很會自己照顧自己。小伊萬知道，這種常規民用地下掩體中的電力保障是三天，隻是這次風暴突如其來，這裏並沒有儲備水和食物。他看到周圍的人們幾乎沒有攜帶食物和水的，自己便沒敢從背包裏取出它們，盡管自己已經很渴了，甚至有一點餓。可好處是，他並沒有上廁所地急迫。而這期間，手機一直沒有信號，顯然用於無線通訊的地麵基站，至少是大部分都被風暴所摧毀了。
    雖然處於地下三十米的深處，但外麵超級風暴的聲音以及所產生的振動還是傳到了這裏，高頻的振動讓人的肢體產生了些許麻木，而聲音聽起來仿如億萬隻蚊蠅發出的嗡鳴，聲音與振動就這樣相得益彰地展示著。而這種聲音與振動，從十分鍾前便漸漸平息著，不知道外麵的風有多大，總之此時此地，已經再感覺不到嗡鳴和振動了。周圍漸漸嘈雜，人聲取代了嗡鳴，人們開始議論著風暴是否已經結束的話題，卻沒有人敢於出去一探究竟。出入口當然是有著兩道閘門的，出去探索的人並不會危及到留在這裏的其他人。雖然膽大是斯拉夫人的天性，但在這種責任被稀釋到無限接近於零的情況下，始終沒人想要真得踏出一步。
    燈光突然暗淡，人們正要以為是停電時，整個穹頂愈發明亮起來，那是光導纖維從地麵上直接傳導而來的陽光嗎？人們終於可以肯定，超級風暴結束了。於是，終於有人打開了內側的閘門，走了出去，關好了這個閘門，於是再沒有了人聲嘈雜，人們仿佛呼吸都停止了一般等待著。五分鍾後，當用力拍擊鋼閘門的聲音響起時，人群爆發出了如山呼海嘯般地歡呼。
    西五區夏令時，20490824，06:20，周二，西北合眾國，首都，國防部，某房間
    審判者天基導彈被攔截後九十三秒。
    “誰能告訴我，這又是怎麽一回事？”艾爾瑪咆哮著問向兩人，在做了所有努力，付出了三十一架C54戰機、二十五枚審判者天基導彈，還有亞曆山大·布萊克這麽多的代價，僅僅取得了擊落八架北方聯邦戰機，以及北方聯邦總統專機的成果，而斬首北方聯邦總統的目的最終卻還是失敗了。
    “呃，”與雅各布和大衛的無言以對不同，C4可不會察顏觀色，這突如其來並帶著語氣的一聲，終於打斷了艾爾瑪的單方麵宣泄。若非大家都知道他隻不過是一個忠實的程序，甚至語氣都是程序的產物，一定會懷疑他是在炫存在感，“亞曆山大的對手，應該也是一個人工智能體，否則無法解釋神龍戰機也出現過十五倍的重力加速度以上的情況，我們隻是輸在了C54的最大速度上。至於審判者天基導彈嘛，絕對是被針對了。七月二十八日，弗萊德曼局長曾讓我釋放過一枚審判者導彈，用來消滅十三號人工智能體等人；八月九日，阿徹將軍曾讓我釋放過另一枚，用來襲擊三個不明飛行物體，想必那三個不明飛行物體，便是龍騰共和國的神龍戰機和鯤鵬戰機了。龍騰共和國當時也應該是用鯤鵬戰機發射了璿璣係統的剩餘衛星。審判者天基導彈的信息應該就是那兩次泄露的。”
    “你想多了！”雅各布幽幽道，既然已經知道C4不那麽靠譜，說話自然也就不那麽客氣，“我們太習慣於展示實力，早在審判者還沒部署到太空之前，它的基本信息就已經泄露了。弗萊德曼和阿徹的決定，隻是讓龍騰共和國看到了我們會使用審判者的決心，於是龍騰共和國在讓鯤鵬戰機再次執行重大任務時，帶上了大量的中子彈，僅此而已。”
    “為什麽，連續三次，我們總是略遜一籌，”艾爾瑪顯然還沒有從憤怒中擺脫出來，“總是差一點點，總是差一點點，而每次我們都是完敗。”
    “但非常有可能，龍騰共和國應該幾乎耗盡了他們的氫彈，”C4仿佛天生聽不出來反問，“他們不再有機會重創我們的海軍了。”
    東三區時間，20490824，13:28，周二，北方聯邦，東希裏亞亞海上空，二十千米高空
    鯤鵬戰機內部，光影顯現，將塔莉婭望向黎惠英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神龍戰機機倉前麵空出的位置，光幕中，封晚秋的麵容呈現其上。
    “這麽快，我們又見麵了。”封晚秋首先問候道。
    “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場合。”塔莉婭幽幽道。
    “想看看千頂城現在的樣子嗎？”
    並沒有等塔莉婭的回答，畫麵切換到了由低空衛星拍攝到的千頂城的實時景象。大部分建築隻剩下十餘米高的主體結構，地麵上卻沒有多少瓦礫，甚至都沒有多少灰塵。盡管如此，畫麵中的主色調，隻有淺灰色——那是混凝土和沒有一點鏽蝕的鋼鐵的顏色。若非人們開始從地下掩體中相繼湧出，一定會讓人覺得這裏就是一個遺跡。
    “謝謝！”幾分鍾後，已是淚眼朦朧的塔莉婭，緩緩地說出了這句。
    “還要繼續嗎？”封晚秋也同樣緩緩地問道。
    “啊！”塔莉婭長歎了一口氣，“此仇不報，怎為北方聯邦？”
    “是呀，‘黃昏’已經過去，‘暗夜’業已到來，就看我們如何迎接‘世紀黎明’了。”
    駕駛室的門突然打開，劉星宇飛也似的跑了過來，同時神龍戰機的駕駛倉也開啟了。劉星宇自然是認識塔莉婭的，但此時，他就像完全不知道那裏站著的是北方聯邦總統一般，他就站到了她的身邊，直到地麵升起將他送到了黎惠英的身邊，看都沒看塔莉婭一眼。
    “星宇，怎麽回事？”封晚秋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冒失的劉星宇。
    “校長，我來說吧。”白夢晗的聲音傳來，“由於之前黎惠英承受了近二十倍的重力，使血氧劑支持反向置換的時間大大縮短，必須增加反向輸血的速度和用量，還要用上體外呼吸裝置，但是，存儲量不夠。時間上，我們也沒有機會返航。”
    “什麽血型？”塔莉婭問道。
    “A型，RH陽性。”白夢晗立刻回道。
    “和我的一樣，”塔莉婭立刻止住了悲傷，“我飛機上有，五萬毫升，夠嗎？”她知道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更大的事情也即將發生，但她眼前能做的，就是救回曾經救下自己的龍騰共和國女戰士。
    “時間上，足夠支持飛到阿那德了。”白夢晗的語氣帶著一絲欣喜，“總統女士，冒昧地請您幫助救治我們的飛行員，可以嗎？”
    “榮幸之至。”她邊說邊跑向喳皮提莎，熟練地操作著控製麵板，倉蓋一個個打開，不多時，一個盛滿血漿袋的狹長的抽屜便彈了出來。
    另一邊，並不需要劉星宇動手，由靈天接管的道天係統，已將血液與血氧劑的管道以及體外呼吸循環裝置連接了起來。
    塔莉婭憑她那六十四歲的身軀，將那個足有六十千克的抽屜用雙手抬了起來，然後晃晃悠悠地走了二十餘米，將它放在了托起劉星宇那塊地板的旁邊。地板升起，將抽屜連同一百二十五個血漿袋送到了劉星宇伸手可及的地方。
    “有新消息。”機倉內又傳來了白夢晗的聲音，“總統女士，貴方二十架戰機已抵達，加入護航序列。並且，我方另一架戰機，通過電子誘騙，已經控製了西北合眾國的一架C54戰機以及兩架KC46加油機，將隨行一同前往阿那德。”
    在北方聯邦的CR949被擊毀前的最後一擊所釋放的巨大降落傘，使一架C54的發動機進氣道阻塞，導致發動機熄火，從而脫離了戰鬥。這架戰機，最終還是擺脫了降落傘的影響，但當它重新接近戰場時，亞曆山大·布萊克已然身死，於是它與另兩架KC46加油機接到了來自東大洋戰區的新指令，即重新規劃路線，返回西東大洋的聯合艦隊。隻不過沒有亞曆山大的臨場指揮，是不能處理突發事件的，比如郭悅琪的神龍戰機憑借速度優勢悄悄地接近它們，並通過已經掌握的西北合眾國軍通訊規約，向它們發布了新的指令。
    龍騰共和國是如何掌握西北合眾國軍的通訊規約的呢，這還多虧了韓蘇的幫助。當他把基礎通訊規約共享給了元天係統後，再經過此次空戰對亞曆山大與戰機之間通訊內容的分析，便獲得了足以控製三架戰機最簡單的那部分指令，從而實施了此次電子誘騙。由於亞曆山大可以通過複雜的邏輯越過C4係統對其預設的權限釋放審判者天基導彈，那麽電子誘騙也可以使C4係統無法對這三架戰機再度下達指令。總之，啟智公司的人工智能體及其通信規約，其掌控能力是高於C4係統的，這足見啟智公司的科技研發能力遠高於西北合眾國的傳統軍工複合體。而今，龍騰共和國基本掌握了啟智公司的通信規約，則在電子對抗領域，更多了一重對美軍拿捏的手段。至於無法破解的量子通信，僅限於啟智公司的人工智能體與C4係統之間，或龍騰共和國的人工智能體與元天係統之間，兩國暫時都無法做到令每個武器都與係統具有量子通信的能力。至於為什麽沒有在黎惠英、郭悅琪與亞曆山大空戰時就對西北合眾國戰機及導彈實施電子誘騙，則是顧忌亞曆山大有機會通過其它手段，重新掌控西北合眾國軍戰機與導彈。龍騰並非貪戀美軍戰機的技術，事實上，龍騰的戰機技術已是世界最先進的，之所以為了這三架戰機就暴露龍騰已掌握西北合眾國軍的通信規約，其作用有二：一是要給西北合眾國一個放棄對龍騰動武的機會；二是延緩美軍主動對龍騰發起攻擊的時間，在不重新製訂並部署新規約的情況下，西北合眾國軍必不會進行任何軍事行動。
    龍騰、西北合眾國、北方聯邦是擁有人造衛星數量最多的國家，通過這些人造衛星上都攜帶著的超高分辨率可見光攝像裝置以及多種雷達，即使處於數百千米的近地軌道，這三個國家都能實時掌握世界上所有暴露於陽光或星光下的事情。於是，北方聯邦的二十架速75，知道是龍騰的戰機消滅了兩個超級風暴，接下來又救下了他們的女總統，最後，還俘獲了三架敵機。通過在北方聯邦境內的龍騰參加聯合軍事演習的部隊作為溝通媒介，兩國戰機的通訊加密也相互公開，於是通訊很快建立起來。隻是受了郭悅琪一紀神龍咆哮，塔莉婭的喳皮提莎已不再具有能夠收發這些信息的能力了，這才通過白夢晗告知她這些。
    東三區時間，20490824，14:06，周二，北方聯邦，泥離州，阿那德空軍基地
    暮色降臨。當浩浩蕩蕩的二十六架戰機編隊抵達阿那德空軍基地時，一架由龍騰共和國而來的雲20也抵達了，隨它而來的是一個醫療班以及一台浸氧機。
    浸氧機被安置在基地醫院的一個房間內，當黎惠英被醫療班的士兵用擔架抬到此處時，她已經用了五萬四千八百毫升血液進行了強行置換，其間，劉星宇已經連續對她進行了二十餘分鍾的心肺複蘇，以致於鯤鵬戰機完全由靈天係統接管，完成了自動駕駛與著陸。盡管如此，黎惠英體內的血液僅相當於被有效置換了三分之一，並且還無法自主呼吸與心跳。接下來隻能通過浸氧機進行治療了。
    劉星宇是被兩名醫療班的男士兵以及郭悅琪合三人之力，才從黎惠英的身旁拉開的。平時嘻嘻哈哈的郭悅琪，此刻已是慟哭流涕，而劉星宇也是淚流滿麵。看向那倉蓋緩緩合攏的浸氧機，劉星宇終於癱軟在地，郭悅琪在他身邊坐下，單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沒事的，惠英一定不會有事的。”
    “對，她一定不會有事，”劉星宇顫抖道：“我還沒還她一命呢！”
    塔莉婭也站在兩人的身旁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她深鞠一躬，向前兩步，轉身向劉星宇與郭悅琪也深鞠一躬，便向著另一個房間走去。
    幾名工作人員退出房間，關閉房門，隻留下塔莉婭麵對三維電視中的封晚秋。
    “幸虧有你，我們的王牌飛行員才有機會獲救。謝謝！”封晚秋道。
    “不敢當呀！”塔莉婭回道：“不為救我，她又怎會以身犯險？”在返航時，她特意問了白夢晗有關血氧劑的事情，她才明白黎惠英當時做到了何種程度。
    “說正事兒吧。”封晚秋道：“為什麽要進攻金銀山，還抓了我們的人？”
    “就知道早晚你會問罪。”塔莉婭道：“首先聲明，他們過得很好，無一人受傷。”
    “可他們失去了自由，不是嗎？”
    “不如此，不足以讓艾爾瑪中計。”
    “讓我們派專人配合演戲多好。他們都是無辜群眾呀。”
    “事急從權，你若提前準備，萬一讓西北合眾國的衛星看出端倪……”
    “這樣吧，姐姐，我來猜一猜。”封晚秋打斷了塔莉婭，顯然是不打算與她虛與委蛇了，“中北洲諸國需要對抗北方聯邦，西北合眾國攜印太諸國需要對抗龍騰。那麽對於西北合眾國來說，問題來了，究竟需要哪一邊先開始呢？無論哪一邊先開站，另一邊總要先觀望一下。如果一邊先出手並且進展順利的話，那麽另一邊也會全力出手，這樣的話，對於西北合眾國來說並無區別，並且是你我都不能接受的結果。但如果一邊先出手，進展不順利呢？那麽另一邊必須暫緩甚至終止出手，隻是後續仍有不同。如果中北洲諸國先對北方聯邦出手，但進展不順利，那麽，西北合眾國便會援助中北洲，至少在中北洲諸國能與你保持均勢之前，西北合眾國與印太諸國不會對龍騰出手。但如果西北合眾國與亞太諸國先對龍騰出手，但進展不順利，那麽，中北洲諸國即不會對北方聯邦出手，也不會對西北合眾國有實質性的援助。你希望會是哪一種情況呢？而西北合眾國又會希望是哪一種情況呢？所以，在西北合眾國看來，雖然龍騰是她的最終必須要打敗的敵人，但風險還是小一些的好。所以，在正常情況下，她一定會選擇先對北方聯邦出手，起碼觀望的一方是自己而不是中北洲諸國，但這對北方聯邦的風險顯然不是最小的。那麽北方聯邦當然希望西北合眾國與亞太諸國先對龍騰出手。那又該怎麽做到這一點呢？”
    “就知道你能猜到。”塔莉婭道：“本來以為這是陽謀呢，沒想到還是出現了出乎我們預料的情況。”
    “陽謀嗎？並非沒有方法化解。”封晚秋道：“隻要再貴我兩國之外，再落上一子，並且讓西北合眾國或其盟友吃虧即可。”
    “果然是好手段，高麗半島，瞬間統一。”
    “這麽看來，並不是你向金先生授的意。”
    “難道也不是你嗎？”
    “唉，看來隻有我太老實了。”封晚秋無奈道：“如果要對龍騰最有利的話，應該讓戰場遠離龍騰，比如委瑞拉與哥畢亞達成一些有利於龍騰的合作，不過，我更願意看到西北合眾國已經出手之後，再啟動委、哥兩國的親密……，呃。”
    “你怎麽了？”
    “沒什麽。”能讓塔莉婭聽到的，自然是翻譯成斯拉夫語的委瑞拉和哥畢亞，她自然不明白那兩個簡稱的讀音代表什麽——那是封晚秋年輕時，龍騰國內很流行的，幫忙男性應對陽虛的藥物，“噢，我給金先生留下的那些火箭炮，本來隻是讓其強化防禦的，沒想到炮彈讓他玩出花了。”
    “我們確實小看了這個盟友的實力了。”
    “現在你們的處境堪優呀！”
    “我國武裝力量損失輕微，主要是基礎設施的損失和即將麵臨的民生問題，不知道這次的災難會死多少人，還有糧食與水的問題。”
    “向東疏散人口、轉移軍隊吧，放西大洋聯盟的人進入，反正也沒有任何資源可以被其掠奪。我國會為貴國提供盡可能多的人道援助。”
    “不錯的主意，讓廢墟區域成為敵人的補給距離。還要感謝貴國的援助呀。”
    “不謝。好消息是，由於我國破譯了西北聯邦的通訊規約，中北洲人對你們的第一輪進攻隻會是試探性的。”
    “不管敵人是不是試探性進攻，我軍必將以雷霆手段，讓他們負出巨大的代價。”
    西北合眾國C4DKISR係統的猜測並不準確。北方聯邦假裝進攻龍騰，以及高麗以閃電戰完成統一戰爭，並非龍騰與北方聯邦合謀的計策，反而是龍騰、北方聯邦、高麗之間猜忌的結果。另一方麵，當艾爾瑪等人發現龍騰共和國已經破譯了美軍的通訊規約，並誘騙了三架美軍戰機。美軍隻得暫緩發動對龍騰共和國的打擊，他們首先要做的，乃是研發並下發新的通訊規約及加密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