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貳，鹹，殺人者誅
    東九區時間，20490824，20:06，周二，升陽國，江戶市，城南區，田園調布五盯目，某別墅
    同一時刻。
    對於在之前的五個小時裏，北方聯邦境內所發生的幾個重大事件，夏天昌自然已經通過元天係統全麵了解了。此刻，她正與風間佑吉、風間加奈子、尉遲玲，以及李箎裕和風間裕子環坐在風間家的客廳，用她並不常見的嚴肅語氣向眾人說明了這些事件。自從共同經曆了那次生死之間的洗禮，四人已經將兩個小家夥視為大人了。
    “西北合眾國連續吃了幾個大虧，即使因為通信規約的泄露，暫時不會發動進攻，但總要做點什麽。”尉遲玲首先道。
    “可能會暗殺高麗軍政高層嗎？”風間加奈子問道。
    “幾乎不可能，”夏天昌道：“已經沒有庫爾一家了，如果隻是派少量人類殺手，根本無法對抗高麗的衛戍部隊。”
    “或者，會加派軍力？”風間佑吉猜測道：“可軍力又在哪呢？”
    “莫非是巴拉特？”風間加奈子補充道。
    “厲害呀！”夏天昌讚歎道：“我們的衛星確實發現了巴拉特軍隊的調動，初步估算，十萬兵力。不過，這肯定跟西北合眾國無關，他們大概率會在龍騰與西北合眾國真正交手後才會出手。”
    “西北合眾國目前能做的隻可能用來增強防禦。”尉遲玲道：“可那又會是什麽呢？”
    “媽媽。”李箎裕忽然開口，“前年爸爸帶我去爬山，他不小心扭了腳，這事兒你還記得吧？”
    “記得，”尉遲玲道：“當時他傷得很重，都走不了路了，還是你打電話叫的救護直升機，也是你打電話告訴我的。”
    “那你還記得當時剛接到我的電話時，你說了什麽？”
    “我說了什麽？”尉遲玲疑惑道：“是呀，我當時說了什麽來著？”
    “你說的是：寶貝，你沒事吧？”夏天昌道。作為人工智能體，她當然可以記住事物的每一個細節，甚至她並不想記住的可能都不會忘記。
    “原來我竟說了這個。”看著李箎裕向著夏天昌點頭，尉遲玲喃喃道。
    “在確認箎裕沒事後，你才問的是哪家醫院。”夏天昌補充道。
    “當時爸爸還跟我打趣說你偏心呢。”李箎裕嘻笑道。
    風間一家聽聞後，也是彼此互相對望，意思不外乎就是，伴侶和孩子，到底哪一個在對方心裏更重要，更或者是哪一個對於自己更重要。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靈魂拷問。風間裕子忽然轉頭看向李箎裕，眼神中帶著一絲戲謔。李箎裕頓感背脊發涼，不由轉頭迎向了風間裕子的目光，他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風間裕子那表情，分明是在詢問，如果你媽和我同時掉河裏，你先救誰。他很想說：你倆都比我遊泳好，我媽還是遊泳冠軍，我媽就能救你。可這卻也說不出口。
    還是尉遲玲首先想到了李箎裕發起話題的含義，“西北合眾國在知道已經失去的東西不可挽回的情況下，要做的就是確保不要再失去另外的東西。換句話說，就是要加強對仍掌控東西的掌控力度。這就是人性呀。箎裕，你真棒。”
    就在風間加奈子和風間裕子仍是一臉迷茫之時，風間佑吉開口了，“西北合眾國仍掌控的東西中，最重要的，除了那些艦隊，就是升陽國了。”
    “不錯，這比我直接跟你們講大道理更容易理解。”夏天昌接口道，還不忘向李箎裕豎了一下大拇指，“所以，風間先生，以你的名義向貴黨建議，中止抗議活動吧。現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沒必要付出無謂的犧牲。這也是我國政府以及我黨對貴黨的建議。”
    “恐怕不行。”風間佑吉道：“如果此時退縮，我黨必將失去民心。天昌，在貴黨的奮鬥曆程中，犧牲少嗎？所以，現在也請不要勸我們了。”
    “你的話，竟讓我無言以對呀！”
    “好了，尉遲，你明天的交流會不能耽誤，就讓加奈子和裕子與你同行吧，天昌一並保護你們。至於我嘛，我去通知我們的人，讓他們增強安保措施就是了。就這麽說定了。”說著，風間佑吉拿起了手機，撥打了升陽人民黨中央委員長的電話。鈴聲響了許久，對方卻沒有接聽。正當風間佑吉麵露疑惑之時，燈突然滅了。
    風間家的照明，是依靠牆壁表麵的電感塗料實現的，即使斷開電源，正常情況下也不會瞬間熄滅，大約需要十秒才會漸漸暗淡下去。眾人還未來得及疑惑，就看見在路燈光的映襯下，夏天昌猛然撲向了對麵的風間佑吉，就在兩人重重摔倒在地時，玻璃破碎聲、破空聲、爆炸聲也幾乎同時響起。
    “快趴下，有殺手，都爬去地下室。”夏天昌急切道。就在剛剛，她突然探測到在距離風間家的房子臨街一麵大約三百米的位置的一棟三層小樓的屋頂，有一個人向這邊架好了步槍。由於她之前並未開啟主動探測，直到那人完成了瞄準，夏天昌的駐留程序才發出了告警。於是夏天昌急忙通過發射電磁波，強行瞬間熄滅了牆壁上的塗料。但還是晚了，那人的瞄準時間尚不到一秒便扣動了扳機，彈道直指風間佑吉的頭顱。被發射的子彈，是一種爆破彈，它非常類似於炮彈，會在動能充分釋放後發生爆炸，所以它先擊碎了玻璃，再打到風間身後的牆上時卡在了那裏，動能在此時充分釋放，產生了大約十克硝基苯當量的爆炸。
    聽到夏天昌的話後，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之前夏天昌的身邊，運動員出身的尉遲玲反應最快，急忙去拉身邊的李箎裕，卻被對方掙脫了。李箎裕的反應確實是比尉遲玲慢了一拍，但他卻是衝向了對麵的風間裕子，麵對完全呆住的風間裕子，憑借力量優勢，李箎裕直接將她撲倒在地，他用行動很好地回答了當危險來臨時，他會先救誰；不過這多少有些限製條件，那便是他的媽媽比他倆都要強。尉遲玲看到兒子的舉動，心裏甚是無奈，剛要去幫助對麵的風間加奈子，卻看到對方已經主動匍匐在地。距離地下室，她是最近的一個，於是當人不讓的向著目標快速地匍匐而去。
    快速從風間佑吉身上躍起，夏天昌抄起桌上的一支筆向著窗外的狙擊手拋擲過去。她這個動作的功率達到了三千瓦，被她擲出去的筆的速度瞬間超過了五百米每秒，對於三百米外的目標，也將轉瞬到達。隻是恰在此時，爆炸再次發生，位置幾乎就在兩人的中間，那是對方再次射出了爆破彈，爆破彈與筆的衝量相當，於是那顆爆破彈因此失去了足夠的動能從而發生了爆炸。由於第一顆爆破彈炸開的牆體導致房間內灰塵彌漫，房間內也沒有光亮。夏天昌立刻知道了對方是依靠被動紅外線成像進行瞄準的，她知道暫時對付不了這個對手了，對方很可能也是個人工智能體，否則瞄準和換彈絕不可能如此之快。而另一方麵，她自知構成她身體的材料，僅能抗住對方的幾次射擊，必須要想另外的辦法了。可就在這時，她感知到了另外的東西，那是一隻老虎般大小的四足自行機械，想想也知道，那必然也是人工智能體，而它正從另一側逼近著風間家的房子。先躲在兩扇窗戶之間牆後麵，利用牆體暫時可以阻擋狙擊手的視線以及爆破彈爆炸的影響，她借此向著那個機器虎的方向快速移動過去。正當她準備拚死一博時，意識中傳來了元天的意識流：這些都是升陽國的軍用產品，無論哪一個的單體戰鬥力，都遠遜你，小心一些，無須拚命。
    心態放鬆，動作卻一點沒有耽誤。一躍便衝過了匍匐前進的五人，來到了房屋對麵牆的窗下，通往地下室的門就在這扇窗的旁邊。機器虎從這裏攻入，就是為了堵住眾人的退路，畢竟這裏是對麵狙擊手的盲點。未等機器虎攻入，夏天昌抄起窗下的小桌從窗戶甩了出去，窗外的機器虎剛要騰起撲入窗戶，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一時搞懵了。夏天昌反手打開了地下室的門，縱身躍出窗外。此時，對麵的狙擊手已經發射了四枚爆破彈，用來攻擊擋住他視線的牆壁。尉遲玲是眾人中體能最好的，她率先爬到了地下室的門旁，但卻沒有急忙下去，而是做起了接應眾人的工作，她的後麵是風間裕子和用身體護住她的李箎裕，再後麵是風間佑吉，最後是風間加奈子。
    窗外，機器虎剛剛躲避開桌子的攻擊，夏天昌緊隨而至，淩空一腳向機器虎的右眼踢去。夏天昌的最大功率為十四千瓦，足足是一般成年人的十餘倍，質量隻有五十七千克。而這個機器虎的最大功率僅是正常成年虎的約三倍，僅有二十八千瓦，但是它的質量卻有一百九十六千克。夏天昌的靈活性足有對方的一點七倍。在夏天昌飛踢機器虎的同時，電磁壓製全麵開啟，但機器虎顯然來得及調整自己的肢體，以頭部最受力的前額承受了一擊。看來，升陽國的人工智能體，在抵抗電磁幹擾的能力上，還是說得過去的。但承受了夏天昌全力一踢的機器虎身軀也是一滯，夏天昌借力反彈穩穩落於地麵。一人一虎相對大約五米站定在風間家的後院中，地麵上是已被兩者踐踏而有些破損的草皮，周圍是一圈被修剪整齊的灌木，院子中央一柱鐵藝庭院燈散發著昏黃的柔光，照亮著那個機器虎的身影——它沒有仿生皮膚，沒有尾巴，周身金屬外殼上遍布尖刺，巨口中鋒利的牙齒閃爍著森森寒光。雖然雙方僵持，但時間是站在殺手一方的，隻要機器虎牽製住了夏天昌，其他的殺手便會很容易地完成任務，比如此時夏天昌又感知到四個身影向著風間家的正門接近過來。但機器虎顯然並不具有這種分析能力，隻知道要盡快完成任務的它，率先向夏天昌撲去。通過剛剛承受的一擊，它已經計算出夏天昌的力量和質量，它的想法很簡單，如果夏天昌承受了它的這一擊，那必然會受到傷害，但如果夏天昌躲開，它就借勢衝入房間。夏天昌怎能如它所願，身體向後倒去避過了它正麵的爪牙，雙手撐地，倒翻身體，雙腿同時發力直踢它的腹部沒有尖刺的部位。動量守恒，無論機器虎的力量多大，它的質量卻與普通虎類無異，在淩空狀態下，它那巨大的身軀也被同樣擁有大力的夏天昌踢飛向空中。虎軀撞向窗戶上麵的牆壁，四肢借力反彈再度向夏天昌撲去。夏天昌將自身的靈活優勢發揮到了極致，借之前踢飛機器虎的力道後空翻站起，後跨一步，避開機器虎的正麵撲擊，右拳重重地擊打在之前踢中之處。機器虎被再度擊飛向空中，夏天昌高高躍起，追上已被其擊飛到五米高處的機器虎，雙足同時向著它的腰部一蹬，借力向著之前的窗戶將自己射入房間，再不去管那機器虎。機器虎那巨大的身軀向著庭院燈撞去，尚未來得及調整姿態，體側的一個尖刺便刺穿了庭院燈的燈柱，不等它壓倒燈柱，身體便劇烈地痙攣起來。沒有仿生皮膚，金屬完全裸露在體表，當那尖刺刺入燈柱，刺破裏麵的導線時，它注定將以悲劇收場。一百伏特的電壓，對於健康成年人可能需要數分鍾才會導致死亡，但對於這種人工智能體來說，它連三秒都沒有撐到，當它胸腔內的氫燃料電池被引爆時，它被炸成了無數碎塊。
    房間內已是一片狼藉，之前用來擋住狙擊手視線的牆壁已被炸出了一個直徑大約四十厘米的大洞，在夏天昌與機器虎搏殺的二十餘秒間，風間裕子、李箎裕、風間佑吉已先後進入了地下室，牆洞的大小已經使狙擊手可以射擊到地下室的門口，風間加奈子和尉遲玲被困在還不能被直接射擊到的一個十分狹小的位置，但狙擊手已開始用子彈對牆洞進行擴大，兩人正麵臨迫切的危機。而這時風間家那全鋼防盜門也被爆炸擊碎，必是之前四人所為。顧不得可能對二人造成的傷害，夏天昌一手一個，扯過兩人將其扔向地下室，外麵的狙擊手雖然看到了兩人的身影，卻在轉瞬即逝中，沒有抓住將她們射殺的機會。但他的這一槍終於又將牆洞擴大了差不多一倍，夏天昌的腰部終於暴露在他的槍口之下。熱成像感應發出告警，夏天昌知道外麵的四人中，有人使用了火焰噴射器，自己現在衝出大概也討不得好，而自己卻不能退，因為身後便是眾人藏身的地下室。身側爆破彈再次射來，千鈞一發之際，她左手抓向身後的地下室門的木質門板，將它從門框上扯了下來，門板擋在身前，疾速向門外衝出，堪堪躲開了爆破彈，而門板也擋住了前麵噴射而來的火焰。門板稍稍傾斜，夏天昌沒有讓它與大門的門框發生碰撞便衝到了前院，隻是那木門再也無法抵擋住火焰的灼燒，但這已經足夠了。
    星光下，夏天昌、殺手四人以及遠處的狙擊手之間，終於再無遮擋。敵人的優勢仍在，但已大幅縮減了。一步橫跨，夏天昌躲開了正麵的火焰，門板向著另外一名殺手拋射而出，那已被火焰籠罩的門板，異常順利地擊中了那名殺手。對方竟沒有躲開，看來那是一名真正的人類，慘叫聲隨即傳出，那人已被烈火包覆。一個念頭在夏天昌的意識裏閃現——殺人了，隻是這個念頭卻隻換來了她的輕蔑——殺人者，人亦殺之。哪有什麽機器人三大定律，隻要能更好地保護人類，機器人絕對允許自己去殺死特定的人類。正如夏天羽之前對張維所說：是否扳動火車鐵軌，我們會比所有人類做得更加堅決。
    敵人五去其一，夏天昌也衝到了另一名殺手麵前，帶著火焰的左手抓住他那握著手槍的右手，手腕一轉，刹那間，對方的右手已是粉碎性骨折，並被她直接扯了下來。她帶著火焰的右手抓住他的脖子，姆指一扣，對方的喉骨碎裂，那因右手疼痛而帶來的慘叫被完全壓製回去，右手一揮，此人被拋飛出去，正迎向遠處狙擊手射來的爆破彈，他被轉瞬炸成血霧，令空氣中彌漫上了幾分血腥。揮手的同時，夏天昌也利用強風熄滅了右手的火焰。
    敵人五去其二，之前使用火焰噴射器的那人，怕傷及隊友未敢向這邊噴射，此時再想為之，已然來不及了。夏天昌左手一抖，之前那人的手槍已在掌握之中，而左手的火焰也同時被強風熄滅。扳機扣動，子彈並未射中人體，而是他所背負的火焰噴射器的燃料罐，此人轉瞬間被爆炸後的火焰吞沒。通過這一次射擊，夏天昌對這款手槍與子彈的參數已完全掌握.
    敵人五去其三，遠處狙擊手再次擊射一枚爆破彈。雙手持槍，夏天昌連扣五次扳機，將槍內的子彈全部射出，五枚子彈的彈道略有發散，前四枚分別略偏左、偏上、偏右、偏右下，分別護住最後一枚居中的子彈，迎向了爆破彈。第一枚偏左方的子彈與爆破彈的邊緣發生擦碰，爆破彈被略撞向右方，再與第三枚偏右方的子彈撞擊，更向右方偏移，最終偏移出半米從夏天昌身邊掠過，擊中後麵的牆壁並爆炸。第二枚手槍子彈已飛行到對麵狙擊手的麵前，對方也在此時激發了第二枚爆破彈，兩者擦碰，爆破彈被略撞向下方，再與第三枚從右側撞向中路的手槍子彈擦碰被略撞向右方，又與第四枚偏右下的手槍子彈撞擊，進一步向右下方偏移。第五枚子彈前方再無障礙，當狙擊手扣動扳機正要激發第三枚爆破彈時，第五枚子彈射入了他所持步槍的槍管，爆炸在槍管內發生，狙擊手的頭部完全沒入火光之中。與此同時第二發爆破彈，最終撞在了距離夏天昌右前方三十米處的地麵發生了爆炸。
    敵人五去其四，最後一名殺手丟出的一枚手雷即將進入房間並向著已無房門阻擋的地下室內滑去。夏天昌左手甩出手槍撞向手雷，手雷被撞向一旁，最終在客廳爆炸。地下室的門內，離門口最近的風間加奈子，被爆炸的餘波掀飛，頭部撞到置物架，便摔倒在地，昏迷過去。夏天昌衝到了最後一名殺手麵前，手刀劈中他的肩井，那人暈厥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