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辰守靈整整四十九天，加上要處理朝堂奏折，整個人憔悴的有些脫相。眼窩深陷，青黑的陰影仿佛墨漬般暈染在眼下，顴骨高高凸起，蒼白的皮膚緊緊繃在骨頭上，原本挺拔的身姿也因連日疲憊佝僂下來，唯有那雙眼睛還燃燒著執著的光。
    然而這並不完全是守靈所致，這些時日來，他讀著周澤呈上來的密報，心中甚是煎熬，他雖然知道朝歌屬意之人是慕九辭，但看見密報上朝歌如此歡喜的準備婚嫁之事，還是心如刀絞。
    深夜的禦書房內，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早已被南宮辰拋諸腦後。他攥著密報的手指關節泛白，指甲幾乎要將紙張劃破。密報中詳細描述著陸朝歌試穿嫁衣時眉眼含笑的模樣，以及她與慕九辭親昵互動的場景，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剜著他的心。
    “哐當——”一聲巨響，南宮辰憤怒地揮臂掃落案上的筆墨紙硯。硯台重重砸在地上，漆黑的墨汁在青磚上肆意蔓延，宛如他此刻混亂而又苦澀的心境。他跌坐在龍椅上，仰頭望著殿頂精美的蟠龍藻井，眼眶泛紅，喉間發出壓抑的嗚咽。不，他絕不允許朝歌嫁給別人。
    “周澤！”南宮辰突然從龍椅上起身，踉蹌著扶住案幾，嗓音沙啞得如同鏽住的銅鈴，“傳朕旨意，明日先帝下葬……”他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密報上，暈開朵朵猩紅，“先帝下葬之時，讓人趁機取了慕九辭的首級！”
    周澤渾身一震，額角冷汗瞬間滲出，叩首的聲音重重砸在青磚上，“陛下，不可啊！”
    “有何不可？！”南宮辰猛地踹翻腳邊的燭台，火舌瞬間舔舐著案幾上的奏章，“朕是天子！這天下朕說了算！”搖曳的火光中，帝王青筋暴起的脖頸泛著病態的潮紅，眼中瘋狂的火焰幾乎要將周澤灼燒。
    周澤喉嚨發緊，額頭抵著滾燙的青磚，喉間擠出沙啞的勸阻，“陛下，因沒有先帝遺詔，文武百官本就對陛下繼位一事頗有微詞，若此時對先帝剛剛冊封的‘一字並肩王’動手，怕是會引起朝堂動蕩啊。”
    “動蕩？”南宮辰抓起案上先帝遺留的玉扳指，狠狠砸向蟠龍柱，清脆的碎裂聲中，他嘶吼道，“朕倒要看看，是他們的舌頭硬，還是朕的刀快！”飛濺的玉屑劃過周澤的臉頰，滲出血痕，而帝王踉蹌著扶住龍椅，指節在扶手上抓出深深的凹痕。
    “陛下，自從慕將軍大敗西炎，邊關的眾位將士已然將其奉為戰神，如今先帝親下遺詔，將西炎邊關封給他作為封地，邊關將士更是為他馬首是瞻！”周澤猛地抬頭，額頭在青磚上撞出悶響，“若慕九辭死在京都，二十萬邊軍定會揮師北上，屆時內憂外患，這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南宮辰突然暴喝，抓起案上青銅香爐狠狠砸向周澤身側，爐身與青磚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朕守靈四十九日，批閱奏折三百餘件，連合眼小憩都要夢到朝臣詰難！父皇既然將這江山交於朕，又為何要留下如此桎梏！”
    “這遺詔、這封號，分明是要將朕架在火上烤！”南宮辰踉蹌著踢翻身前矮幾，鎏金茶盞在地上滾出一串脆響，“朝歌傾心於他，連父皇也要成全？！”
    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滴落在龍案上，暈開猙獰的紅痕，“朕絕不允許他們完婚，既然慕九辭不能死在京都，那就讓他死在去邊關的路上，傳朕旨意，先帝下葬後，讓他立刻趕赴邊關，不得有誤！”
    周澤知道陛下此時已無理智可言，隻得將到嘴邊的勸阻又咽了回去。他垂眸看著滿地狼藉，重重的磕了個頭，“微臣遵旨！”
    慕九辭接到旨意的時候，心裏竟沒有多少意外，他感覺的沒錯，南宮辰果然對朝歌起了心思，不過歌兒是他的，誰都別想從他手中搶走。隻是可惜了他為歌兒準備的大婚，他本想風風光光的迎娶她過門，如今看來，怕是做不到了。邊關苦寒，又無親人送嫁，怕是得委屈歌兒了。
    慕九辭將旨意折好放入懷中，指尖撫過案頭那封未寫完的婚書。宣紙上“鳳冠霞帔，八抬大轎”的墨跡還帶著墨香，此刻卻被窗外漏進的冷風吹得微微發顫。
    “夜鳳，準備快馬，隨我前往鎮國府！”
    夜色如墨，馬蹄聲撕碎寂靜。慕九辭翻身下馬，鎮國府門前的石獅子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門扉應聲而開，陸朝歌一襲紅衣立於階前，手中捧著尚未完工的嫁衣，繡線在風中輕輕搖晃。
    她溫柔的注視著慕九辭，“你來啦。”
    慕九辭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滿是歉意，“你都知道了？”
    陸朝歌將繡線纏繞在指尖，嫁衣上未繡完的並蒂蓮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嗯，不光是我，恐怕整個京都都知道新君不待見你了。”
    慕九辭喉結滾動，月光將她發間玉簪鍍上冷霜，嫁衣上的金線在風中如泣如訴。他剛要開口，陸朝歌突然將繡繃拋向空中，繡針劃出銀亮弧線，“既然等不到八抬大轎，那便讓我隨你披荊斬棘。明日我陪你一起奔赴邊關！”她反手抽出他腰間軟劍，劍鋒挑起未繡完的嫁衣，紅綢如血般在夜色中翻飛。
    慕九辭心頭猛地一顫，指尖撫過她的眉眼，“好，我們一同奔赴邊關，等到了邊關，八抬大轎，十裏紅妝，我定會風風光光娶你過門。”
    陸朝歌勾住他的手指，晃了晃，“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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