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鐵帽子爭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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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宗人府的議事廳飄著炭火的暖香,顒璘的佩刀“當啷”劈在黃梨木案上,刀刃嵌進《直隸旗地隱占圖》的邊角。這位鑲藍旗旗主、乾隆帝第十七子的目光掃過圖上紅色的宣化府,忽然覺得那些代表隱田的紅點,像極了皇帝昨夜提到的“民生熱力圖”上的流民區。
    “皇上要留和珅的商網?”顒璘的聲音震得屋梁積雪簌簌而落,“鹽引、當鋪、冶鐵坊,哪一樣不是與民爭利?”他盯著嘉慶帝袖口露出的明黃色裏子,突然發現皇帝的朝服比尋常單薄——原來新君早已換下華貴的織金緞,改穿耐磨的潞綢,袖口還繡著小小的算盤暗紋。
    嘉慶帝放下手中的《和珅商業清單》,指尖劃過“冶鐵坊月產鐵萬斤”的記錄:“十七弟可知,和記鐵號的活塞式鼓風爐,比官辦鐵坊效率高三成?”他忽然起身,指著圖上星羅棋布的商網點,“這些不是與民爭利的工具,是能織就國庫的梭子——若毀了商網,直隸的兵器鍛造要延誤半年,旗人遷墾的犁鏵要貴五成。”
    顒璘的刀疤眼跳了跳。作為參與過廓爾喀之役的老將,他深知兵器效率對軍隊的意義。但祖製“旗人不事商賈”的訓誡猶在耳邊,讓他難以接受皇帝將商人與旗務並論。“即便如此,”他強壓怒火,“也該將商產收歸官辦,怎能容漢人染指?”
    “官辦?”嘉慶帝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張折頁,“這是數據房擬的‘官商合營章程’:官股七成,商股三成,盈虧按算籌分攤。”他特意加重“算籌”二字,想起昨夜在軍機處默寫下的“股份製”雛形,“十七弟可知,揚州鹽商願出一百萬兩銀入股冶鐵坊?他們要的不是壟斷,是按數據分紅的公平。”
    議事廳的炭火突然爆響,映得顒璘臉上的狐疑格外清晰。他接過章程,看見“匠人按產量計酬”“商股可世襲”等條款,這些聞所未聞的規則,像一把鈍刀在切割祖宗成法。但當目光落在“旗人可入商股”的條目時,他忽然想起府中閑散子弟的生計——或許,這才是皇帝真正的算計。
    “皇上是想讓旗人學經商?”顒璘的聲音軟了幾分,佩刀也從圖上拔出,“可我八旗兒郎該騎馬射箭,不是數銅錢打算盤。”
    嘉慶帝望著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忽然想起後世八旗子弟的悲慘結局。“騎馬射箭保家衛國,算籌商道興家立業,”他的語氣放柔,“數據房已在吉林劃了商埠,遷墾的旗人可開商鋪、辦作坊,按‘墾殖積分’折算股本——十七弟難道想讓子孫永遠靠朝廷養著?”
    這句話戳中了顒璘的心事。他想起自己的次子,因腿傷無法騎馬,整日借酒消愁。若真如皇帝所說,旗人可憑積分從商,或許能給這些殘兵弱丁一條生路。“但商稅、股紅,”他仍有疑慮,“如何確保不被漢商坑騙?”
    “數據房會設‘商稅監理科’,”嘉慶帝指向章程末頁,“每筆交易記三聯單,商民、官府、數據房各執一份,用密紋火漆封印——就像軍隊的兵符,缺任何一聯便作無效。”他故意用軍事術語,讓這位老將軍更容易理解,“何況,和珅的舊商網本就是現成的棋盤,我們隻需按算盤落子。”
    顒璘沉默了。他忽然發現,皇帝對商業的了解遠超宮廷常識,那些“官商合營”“數據監理”的說法,仿佛早有預謀。想起三天前冶鐵坊查抄時,皇帝竟能說出“炭火比13”的精準數據,他突然意識到,這位新君的治世之道,早已跳出了傳統帝王的窠臼。
    “也罷,”顒璘終於妥協,“但商股之事,須得寫入《宗人府則例》,免得後世說我八旗子弟棄武從商。”他的佩刀重重落在案上,卻沒注意到皇帝袖中滑落的紙片——那是“未來十年商路規劃圖”,上麵標著“漢口商港”“上海船廠”,還有用紅筆圈著的“鐵路”二字,雖很快被皇帝撿起,卻在他心中種下了異樣的漣漪。
    議事廳外,正月十五的燈籠映著未化的積雪。嘉慶帝望著顒璘離去的背影,知道這位弟弟的妥協,不過是改革路上的第一塊鋪路石。他摸了摸袖中準備的另一張圖——《八旗職業分類表》,上麵“工匠”“商人”“軍士”的比例,正是後世社會學中的“就業結構”。
    “皇上,秦大人送來急報,”李煌匆匆趕來,“江南織造局查抄到《天工開物·乃服》殘卷,還有和珅與洋商的貿易清單。”
    嘉慶帝眼中閃過精光。《乃服》篇記載的提花機技術,正是改良紡織業的關鍵,而洋商清單上的“鍾表、玻璃”等物,暗示著海外貿易的潛力。“告訴秦蕙田,”他低聲道,“把洋商清單按‘貨物種類、交易數量、利潤比例’分類,尤其注意‘蒸汽機模型’的下落——若能仿造,冶鐵坊的效率還能再提五成。”
    李煌領命時,注意到皇帝提到“蒸汽機”時,語氣裏帶著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熱切。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冶鐵坊,皇帝盯著活塞式鼓風爐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那是一種超越當下的、對技術的深刻理解。
    雪又開始落了,宗人府的琉璃瓦上積起薄紗。嘉慶帝望著漫天飛絮,想起前世在博物館看見的“清代商幫地圖”,此刻正化作手中的算盤,在曆史的棋盤上布下新局。當顒璘的佩刀印記還在案上時,數據房的吏員已開始繪製“全國商路圖”,每一個紅點,都將成為數據治世的星火。
    這一晚,顒璘在府中反複翻看“官商合營章程”,忽然在末頁發現一行小楷:“商道即世道,算盤通天下。”那字跡陌生,卻力透紙背,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預言。而千裏之外的揚州,鹽商們正圍著皇帝親定的“官七商三”分紅比例,算盤珠子打得山響——他們不知道,自己即將參與的,不是尋常的官商勾結,而是一場用算盤書寫的、改變帝國命運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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