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遊子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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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九年·夏·廣州港
三艘福船組成的船隊在珠江口劈波斬浪,船首的媽祖像披著猩紅綢帶,船尾“福興號”的杏黃旗與英國商館的米字旗並排飄揚。威廉·巴洛站在主船甲板上,望著艙底用鉛板密封的十二箱典籍——那些在馬六甲收集的《天工開物》《夢溪筆談》等抄本,此刻正隨著海浪輕晃,羊皮紙上的暹羅文批注與漢字墨痕在月光下交疊。
“巴洛先生,粵海關的巡檢來了。”陳嘉言的長子陳維楫掀開艙簾,腰間掛著泉州府頒發的“僑商護籍”腰牌,牌麵“忠孝兩全”四字與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銅鑰匙碰撞,發出清越的響。巴洛注意到,這位精通中英雙語的年輕僑商,袖口繡著的不是家族紋章,而是《九章算術》的勾股圖。
巡檢船靠近時,燈籠上“粵海關”三個朱砂大字在江麵投下倒影。巴洛伸手按住腰間的皮質文書夾,裏麵裝著斯當東爵士與兩廣總督阮元聯名簽署的“典籍免稅通行證”——三個月前在馬六甲,正是阮元的密信讓陳嘉言放下戒心:“朝廷求賢若渴,何況祖宗典籍?”
“查驗貨物!”巡檢官的喝令驚飛棲在桅杆上的夜鷺。陳維楫上前施禮,腰間腰牌在燈籠光裏閃過:“卑職奉總督大人令,護送南洋僑商獻書船隊。”說罷展開黃綾封麵的《獻書清單》,首行便是“《天工開物》南洋廿三代抄本,附滿剌加土法製鹽圖”。
巡檢官的手指劃過“土法製鹽圖”五字,忽然想起去年兩淮鹽改時,總督曾命人搜集海外製鹽術。他對著月光細辨清單上的朱砂官印,確是阮元的“雷塘庵主”私印,遂拱手道:“久聞南洋僑商心係故土,這批典籍可直運廣州城,總督大人已在鎮海樓設宴相迎。”
三日後,十二箱典籍運抵總督署。阮元親自開箱,當《天工開物》抄本的冶鐵篇飄落時,圖中“南洋砂鐵爐構造圖”讓他想起在雲南查礦時見過的土高爐。更珍貴的是《河防一覽》殘頁,暹羅華商抄本裏竟夾著湄南河治水筆記,對黃河堤壩修繕多有啟發。
“速將《土法製鹽圖》抄錄分送兩淮鹽運司。”阮元指著《天工開物》內頁,對幕僚道,“當年宋應星若知其書在南洋傳抄,必欣慰於‘技藝無國界’。”他忽然瞥見巴洛正用鵝毛筆臨摹《九章算術》插圖,筆尖在算籌圖上停頓——這些在海外僑胞中流傳的典籍,此刻正成為中英文化交流的暗線。
半月後,八箱典籍由驛遞送往京城,其餘四箱暫存廣州“粵秀書院”,供僑商子弟與當地士子共讀。陳維楫帶著《活字印書法》抄本拜訪書院山長,見諸生正以木活字印製《海國圖誌》,墨香中混著嶺南佳木的氣息,忽然想起父親在馬六甲的叮囑:“典籍歸鄉,重在活用。”
京城養心殿內,嘉慶帝翻閱著《獻書目錄》,目光停在“《農政全書》爪哇抄本,附橡膠樹種植法”上。自推行數據治世以來,他正為江南棉荒發愁,而橡膠樹的種植筆記,恰能填補《農政全書》的缺漏。當看到“《武備誌》暹羅殘卷,記佛郎機炮改良術”時,他忽然命人傳旨:“著江南製造局匠人研習,勿使夷技專美於前。”
這些散佚海外的典籍抄本,就這樣通過僑商與英使的微妙合作,跨越重洋回到故土。它們有的藏入皇家內府,成為技術改良的參考;有的流入書院,成為士子們了解海外的窗口;更有甚者,被僑商子弟帶回閩粵,在泉州、廣州的作坊裏,讓《魯班經》的榫卯術與西洋機械學悄然碰撞。
嘉慶十四年春,陳嘉言收到從廣州寄來的信箋,內附《土法製鹽圖》的石印副本,落款是兩淮鹽運使盧見曾:“南洋曬鹽法已試用於淮北鹽場,產鹽量增兩成。”老人望著信箋上的算籌圖示,想起馬六甲會館的楹聯“算籌量盡人間稅,典籍藏得天下心”,忽然老淚縱橫——那些曾被視為“奇技淫巧”的典籍,終究在故土生根,成為嘉慶朝改革的隱秘助力。
當季風再次吹過馬六甲海峽,陳維楫的船隊正載著新的典籍啟程:這次不是向外收集,而是將廣州書院印製的《天工開物》改良版送往南洋,扉頁多了阮元的題跋:“技不分中外,籍不論古今,存之護之,方為文明大道。”在海浪聲中,中西方的智慧正以典籍為舟,在曆史的長河裏相向而行,續寫著文明回流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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