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第13章四庫校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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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廿九日,翰林院庶常館的琉璃窗結著冰花。永琰接過《四庫全書》算學典籍繕寫本時,明黃封套上的「文淵閣」朱砂印還帶著潮氣。冬日卯時的天光透過冰花,在《數理精蘊》卷末「商功篇」的玉扣宣上,映出館臣新添的批注——「婦人習算亂綱常」八個館閣體,墨色比乾隆禦筆「算學乃治世之基」濃了三分,像雪地裏突兀的血痕。
    「殿下,這是朱大人從安徽快馬送來的徽墨。」李煌捧著漆盒侍立,盒底暗格藏著竹製算籌筒。永琰用指尖摩挲批注邊緣,發現墨跡下隱約有桑皮紙的紋理——顯然是館臣後貼上去的補頁。他想起完顏氏腕間算盤鐲刻著的「算民安樂平」,此刻那行批注的筆鋒,恰似當年粘杆處探子記錄密談時的狠戾筆觸。
    「按聖祖《律曆淵源》體例,」永琰忽然用算籌敲擊書頁,十二枚湘妃竹籌在案上排出「三角垛積圖」,「『商功卷』當以方錐術算倉儲,為何此處獨添女誡?」李煌迅速從算籌筒倒出刻著「梅文鼎」字樣的籌棍:「朱大人前日信中說,《四庫》館臣刪改算學典籍時,特將『垛積術』與《列女傳》互參。」他指著批注旁的冰裂紋,「昨兒下值時,看見總纂官紀昀的幕僚在燒算學殘稿。」
    永琰翻開朱珪寄來的《梅氏叢書輯要》校本,發現相同位置用朱砂筆圈出「算術無男女」五字。窗外突然傳來翰林院役夫掃雪的聲響,竹帚劃過青石板的節奏,恰合「九歸訣」的珠算韻律。他想起去年在熱河,乾隆帝指著《數理精蘊》對諸王說:「算學乃聖祖心傳,然婦人染指必亂朝綱」——此刻館臣的批注,分明是將帝王口諭化作了文字獄的引線。
    「取金絲楠木貼紙來。」永琰忽然將算籌按「九宮格」排列,竹影恰好覆蓋那行批注。李煌從漆盒底層取出薄如蟬翼的金箔紙,按永琰手勢貼在批注上,金箔反射的光映出算籌排列的「井」字——那是朱珪密信中「以算護算」的暗碼。當永琰用徽墨在金箔上題「欽定算學正宗」時,墨色透過金箔滲入補頁,將「婦人習算」四字染成深紫,宛如算珠上經年的包漿。
    「告訴朱大人,」永琰將算籌收入刻著「辛酉」字樣的紫檀筒,「《四庫》算學諸書已按『天工開物』體例重編,唯《方程論》缺頁處……」話音未落,窗外冰棱斷裂,墜在翰林院銅缸上發出銳響。李煌迅速將《數理精蘊》翻至「平糴法」篇,隻見永琰用算籌在書頁空白處排出「1799」的數字——那是算筒底刻的幹支年份,也是朱珪所說「算學治世」的應期。
    暮色漫進庶常館時,永琰望著滿架的算學典籍。館臣添加的批注像冰麵上的裂紋,看似細小卻能崩解整個冬天的積凍。他想起朱珪信裏的話:「乾隆朝的算學典籍,每一頁都夾著文字獄的冰棱。」於是取過李煌新製的冰箋——那是用鬆花江千年寒冰碾成粉末調膠,可在紙頁間形成防竊聽的冰晶層——將「婦人習算亂綱常」的批注夾在冰箋之間,算籌碰撞的輕響裏,聽見未來的自己在嘉慶四年查抄和珅時,那些被算學核計出的貪腐數據,正從《四庫全書》的紙頁間,悄然融化成清算的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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