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八零三變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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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巴洛特莊園。
    京都的暮春總帶著股子腐葉味,巴洛特莊園的爬山虎在青灰磚牆上蜿蜒,像極了鏽蝕的銅鏈絞著將傾的危樓。
    那棟被野草淹沒的古舊小樓立在莊園西北角,石板路早被樹根掀得支離破碎,陳年落葉浸著雨水腐爛,泛著甜腥的土氣,踩上去像踩進沒幹透的血痂。
    牆根處的鼠群穿梭如黑色流矢,爪尖劃過枯葉的“簌簌”聲,倒比屋內貴族們的呼吸更清晰。
    小樓內唯一的房間像口倒扣的銅鍾,圓形槐木桌上的雕花已被蟲蛀得模糊。
    湊近了看,古舊的槐木桌麵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國安帝國立國以來所有貴族族長的名字。
    十五盞青銅燭台在各人麵前明滅,火光映得十五張臉忽青忽白,倒比魔族的戰陣更叫人膽寒。
    巴洛特的指節在槐木桌麵上敲出三長兩短的節奏,他垂眼望著自己精心修剪過的指甲 ,在燭火下泛著冷硬的光。
    眾人聽著窗外密探鞋底碾過腐葉的 “沙沙” 聲,十五道目光隨著他指尖的起落而遊移,像十五隻被馴化的夜梟,在等待首梟啄開食盒的銅扣。
    各家的密探從陰影裏顯形時,鬥篷下擺還沾著牆外的爬山虎汁液,青灰色的磚粉簌簌落在打蠟的皮靴上。
    他們半跪著將火漆封緘的密信擱在圓桌中央,蠟印上的各家家族紋章在燭火中融化出細流。
    “慕斯裏去了薔薇城堡。”巴洛特的聲音像塊浸了水的綢緞,軟塌塌地落在積灰的桌布上。
    侯禮謝的銀叉正戳著塊烤孔雀胸脯,刀疤縱橫的臉在燭影裏晃出猙獰:“贏流家的狼崽子們早磨好了牙,贏流雲要是想拔我們的牙。”
    巴洛特沒接話,隻是將新送來的密信往火盆裏一丟,火苗“轟”地躥起半尺高。
    待信件化作灰燼,巴洛特臉上的假笑顯得格外刺眼:“三十年西部總督任上,侯長官可是往自家糧倉裏囤了夠西境吃三年的軍糧。”
    他忽然翻開手邊的羊皮冊子,紙頁摩擦聲像蛇蛻殼,“還有各位…”目光掃過席間發白的臉,“海運走私的賬、軍械克扣的銀、甚至連陛下禮服上的金線都敢抽的,恐怕不止侯長官一家吧?”
    屋內死寂如墳…
    侯禮謝的指節捏得泛白,袖口的狼首紋章幾乎要掙破毛呢的袖口:“巴洛特長官這是要學老祖宗抄家?”
    他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西部冰原中的陰冷“別忘了,您手裏的賬冊,在我侯家地窖裏,能堆成第二座胡迪要塞。”
    巴洛特並未理會侯禮謝的威脅,依舊笑著說:“陛下想裁撤特權?他也不想想,這滿京都的官員,哪個不是踩著百姓的骨頭往上爬的。”
    “慕斯裏那老匹夫?”侯禮謝忽然嗤笑一聲,端起冷透的葡萄酒抿了一口,酸澀在舌尖炸開,“不過是條在贏流雲麵前搖尾巴的老狗。”
    他敲了敲空酒杯,仆人立刻換上新的熱菜,鹿肉的香氣混著血腥氣湧來:“該讓贏流雲看看了,誰才是帝國真正的梁柱。”
    “巴洛特長官打算如何‘會會’陛下?”終於有人開口,聲音像浸了霜的琴弦。
    巴洛特轉動著祖傳的祖母綠戒指,寶石在火光下泛著蛇信般的幽光。“很簡單,”他說,“把這些年咱們替陛下‘操心’的事,一樁樁擺到明麵上。”
    他用指腹碾過冊子上“遠東軍糧克扣案”的記載,說:“比如三年前,送往胡迪山的三萬石麥種,實際上全是喂馬的稗子。這事要是讓戍邊的將士知道了,您說,他們會更恨魔族,還是更恨坐在朝堂上的袞袞百官?”
    侯禮謝忽然大笑,震得杯盞輕顫:“妙啊!用咱們的髒事逼陛下讓步,虧您想得出來。”
    巴洛特看著侯禮謝袖口沾著的鹿肉碎屑,忽然覺得這個養尊處優的蠢貨,終究逃不過被自己的愚蠢絞碎的命運。
    “散了吧。”巴洛特忽然起身,衣擺掃過堆積如山的空盤,“記住,從明天起,各位要多‘關心’陛下的新政。”
    散席時,小樓的燭火依次熄滅,黑暗中,傳來老鼠啃食殘羹的“哢嚓”聲。巴洛特站在窗前,望著侯禮謝馬車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弧度。
    在歌安帝國的曆史中,占了巴洛特家族勢力的人,還沒有誰能活到壽終正寢。
    他摸著桌沿的雕花,看著牆上那幅被蟲蛀的地圖——帝國的疆土上,貴族的封地像無數塊爛瘡,而他巴洛特,似乎正是握著藥膏的那個人。
    火盆裏的餘燼突然明滅,將他的影子投在爬滿爬山虎的牆上,晃出個張牙舞爪的輪廓,倒像是從地圖上爬出來的、帝國最龐大的蛀蟲。
    “哈哈哈哈哈...”這座象征帝國貴族權力巔峰的古舊小樓突然傳出了巴洛特幾近於瘋狂的笑聲。
    侯禮謝的馬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裂縫,車轅上的狼首銅鈴在夜色裏輕響。
    他摸著袖口藏著的密信,火漆印上的巴洛特紋章還帶著體溫。信裏是贏流軍常用的的暗碼,卻在末尾畫了隻掐著狼脖子的手。
    侯禮謝忽然低笑,指尖碾碎信箋,讓碎紙混著落葉埋進泥土:贏流雲想要拿侯家祭旗,那還得問問三十萬侯家私兵的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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