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八零三變法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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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郊,薔薇城堡。
    京郊暮色浸染薔薇城堡時,贏流楓舞與蘇燦才回到薔薇城堡。暮春的晚風卷著薔薇花香,將二人衣襟上的草葉與槐薔薇香一並送入主廳。
    慕斯裏早已端坐在黃花梨客座椅上,茶杯騰起的水霧在他銀白胡須間纏繞,倒像是從卷宗裏走出來的老頑固。
    “下官見過楓舞小姐。” 慕斯裏起身行禮時,衣擺帶起的微風吹散了茶杯騰起的水霧,燭影在他眉間深紋上晃出細碎的光。
    贏流楓舞立時斂去唇角的笑意,呼吸之間已換上第一司議事時的端肅:“讓慕長官久候,實乃疏漏。”
    蘇燦縮著脖子往陰影裏躲了躲,卻被贏流楓舞眼尾餘光掃到。此時,蘇燦正在她身後擺出一副忠肝赤膽的走狗模樣。
    慕斯裏昏黃的眼睛中突然爆出一抹精光,完全不似一個垂垂暮年的老人。蘇燦縮在贏流楓舞的身後暗自感歎道:“這老頭,精賊得很!”
    “聽聞今日的是裁撤貴族特權?”慕斯裏的這話像片薄冰拋進暖池,讓贏流楓舞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蘇燦險些笑出聲,二人之前還在中央公園裏扯草閑聊,此刻卻要裝模作樣唱雙簧。他笑盈盈地等著看贏流楓舞準備怎麽糊弄眼前嚴肅的老頭。
    讓蘇燦那始料未及的是,贏流楓舞忽然轉身,眼尾微挑:“蘇長官對改革頗有見地,不妨與慕長官細說。”
    猝不及防被點將的蘇燦喉結滾動,活像被掐住的大鵝:“啊……”
    門外的白曉、鍾彪、史蒂夫三人登時來了興致,滿臉興奮地望著吃癟的蘇燦,甚至連青頭都呲著大白牙“嘶昂嘶昂”地叫了起來。
    蘇燦定了定神,腰背忽然挺直如標槍:“慕長官,楓舞小姐所言,不過四條要旨 ——” 他扳著沾滿草漬的手指,竟將軍功授爵、三代降等、吏治精簡、墾荒定功逐條道來。
    “其一,斬斷世襲根脈,將爵印收歸軍功。往後,金瑾領花須用刀鋒染就,門閥族徽當以熱血鑄刻。”
    “其二,設三代之限,縱是累世功勳,亦要在孫輩手中褪去榮光 —— 莫讓世家成了蛀空梁柱的白蟻窩。”
    案頭茶盞騰起的熱氣模糊了慕斯裏的眉眼,蘇燦卻似渾然不覺:“其三,裁撤閑曹冗員。那些終日在衙門裏遛鳥鬥蛐蛐的‘官爺’,該讓他們嚐嚐墾荒的日頭、戍邊的風雪!”
    最後一根手指緩緩豎起時,蘇燦忽然笑了,帶著幾分遠東野狐般的狡黠:“其四,將貴族子弟驅往蠻荒之地。誰能在瘴癘橫行處開出千頃良田,誰能在戈壁荒灘上豎起炊煙,才配豎起象征榮耀的金瑾花旗幟。”
    蘇燦一席話驚得贏流楓舞袖中指尖微顫,白曉、鍾彪和史蒂夫三人也是麵麵相覷。蘇燦這小白癡居然還能有點政治上的思考?
    慕斯裏眼中的精光更甚,看向蘇燦的眼神滿是讚譽:“遊浪說你是璞玉,果然不假!”
    就在慕斯裏撫掌大笑時,廳外傳來靴跟叩地的聲響。
    慕斯裏笑道:“我慕世一族,曆經五代,皆為單傳。下官之子慕雲柏,不幸戰死於南海,唯留慕雲山一子。下官鬥膽,欲在楓舞小姐處,為愚孫慕雲山謀求一職。”
    贏流楓舞抬眼掃過慕雲山,隻見慕雲山筆挺如槍,站在門框裏,竟將暮色襯得歪斜。但贏流楓舞沒有急著回答慕斯裏,而是招手讓慕雲山進到主廳。
    待慕雲山走進主廳,贏流楓舞揮手示意侍從退下,然後問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慕長官,貴族在軍方紮根有多深?”
    此話一出,主廳內的燭火似乎都暗淡了幾分,映得慕斯裏的銀須如霜:“如今東魔族、北蠻人、西艾希,三方環伺。貴族子弟早棄了馬刀,唯有不得寵的庶子才會投身行伍。”
    他看向慕雲山,後者腰間佩著的正是其父戰死於南海的馬刀:“軍方的脊梁,終究是寒門子弟在撐,他們始終忠誠於陛下。”
    贏流楓舞聽罷,指尖敲了敲桌沿,目光掃過蘇燦。此刻他正癱在椅上,靴底蹭著雕花地毯,活像灘從遠東滾來的爛泥。
    反觀慕雲山,肩線如刀,目視前方,倒襯得蘇燦像個偷穿軍裝的痞子。
    “你給我站起來!” 贏流楓舞突然發作,驚得蘇燦蹦起來,慌忙學慕雲山的軍姿,卻把脊梁彎成了張弓。
    慕斯裏見狀輕笑:“唐英這小姑娘怕是光顧著教殺人,忘了教軍人儀仗。” 一句話倒讓緊繃的氣氛鬆了幾分。
    大家笑罷,贏流楓舞便問道:“小慕長官現在身居何職?”
    慕雲山上前一步,軍靴踏過青石地麵,竟是發出了金鳴之聲:“楓舞小姐,下官現居第六司參謀部見習參謀官一職!” 聲如洪鍾,字字清晰,倒將廳內燭火震得微微搖晃。
    贏流楓舞垂眸思忖,海軍部向來講究門第資曆,能在第六司謀得見習參謀之位,於世家子弟而言,確實是個不錯的起點。
    她目光掠過慕雲山挺得筆直的脊梁,暗忖這年輕人鋒芒內斂,倒比尋常世家子多了幾分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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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贏流楓舞指尖摩挲著裙擺上的纏枝蓮紋,垂眸沉吟片刻,忽抬眼笑道:“既然在第六司曆練參謀實務,不妨也來衛隊兼個參謀,兩頭跑跑,多些閱曆。慕長官覺得可好?”
    話音未落,慕斯裏已撫須頷首,銀白長須隨著笑意輕顫:“楓舞小姐慧眼,如此安排,正是磨礪小輩的良機!”
    事情說定,蘇燦便帶著慕斯裏去營房安排一個休息的地方。二人剛走,贏流楓舞便收斂了笑意:“慕長官,番裁撤貴族特權,究竟有幾成勝算?”
    慕斯裏望著跳動的燭苗,答得幹脆:“五分。”
    “才五分?” 贏流楓舞眉峰微蹙,廣袖下的手指攥緊了絲帕。
    慕斯裏卻展顏輕笑,眼中泛起經年沉澱的睿智:“三分看天時運數,七分係於陛下一念。” 他頓了頓,蒼老的嗓音裏帶著歲月的厚重,“這世上本就沒有十拿九穩的事,能有五分底氣,便是可為之局。”
    不待她追問,慕斯裏已話鋒一轉,目光投向蘇燦消失的方向:“倒是蘇燦這小子,看似粗莽,實則心思透亮。遠東的風沙沒磨平他的棱角,倒養出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他捋須的動作一頓,意味深長道,“戰亂裏滾出來的人,手裏攥著的可都是實打實的本事。”
    夜色浸透窗欞時,慕斯裏起身告辭。
    贏流楓舞立在廊下目送他的身影融入月色,軍靴踩在青磚上的聲響漸漸消散。她回到房中,褪去青色長裙,抱膝蜷坐在床榻上。
    窗外薔薇的香氣混著夜風拂過,耳畔又響起那句 “實打實的本事”。
    蘇燦白日裏侃侃而談的模樣,與平日裏插科打諢的痞氣重疊,竟讓她無端想起胡迪山的烽火,在那片焦土上淬煉出的,或許真的是能劈開迷霧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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