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的濁浪拍在礁石上，濺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泛黃的當票碎片。玄奘腕間的質當樹已生出七片葉子，葉脈裏遊動的金蟬虛影正在啃食契約條款。朱大聰蹲在岸邊用釘耙殘柄攪動河水，九齒鐵鏽突然脫落，露出內層暗刻的天河兵符——符紋觸水的刹那，整條河突然倒流，露出河床密密麻麻的青銅棺槨。
    “師父，這水會吃字！”沙僧的玄冥幡剛沾水麵，幡麵《度人經》便化作墨汁消融。石猴齜著牙將金箍棒插進河灘，棒身“如意”符文明滅不定。渾濁的浪頭裏突然伸出隻纏滿契約鎖鏈的手，指尖捏著半塊虎符，與朱大聰手中的殘柄嚴絲合縫地對上。
    河心漩渦中升起座白骨塔，塔簷懸掛的人皮燈籠忽明忽暗。玄奘懷中的空白當票突然發燙，燙出的窟窿裏鑽出條透明小蟲，蟲背上馱著沙僧被鎖在弱水牢獄的影像——那牢籠竟是無數張當票編織而成，每張票麵都印著“卷簾大將”的泣血手印。
    孫小聖忽然暴起，掄棒砸向白骨塔基。棒風掃落的不是磚石，而是紛紛揚揚的典當記錄：武德九年涇河龍王質押雨數的契約，貞觀十三年唐王典當陽壽的存根……朱大聰的釘耙柄突然發燙，天河弱水從九霄傾瀉而下，水幕中映出北極四聖被質押在琉璃盞中的慘狀——盞底沉著張當票，擔保人處赫然蓋著沙僧的將印！
    “呆子看路！”孫小聖的暴喝驚醒了恍惚的玄奘。隻見流沙河突然凝固成萬千算盤珠，每顆珠子都刻著取經人的生辰。沙僧的玄冥幡無風自動，幡骨裂開處飛出三百青銅簽，簽文正是當年他在天庭打碎琉璃盞時簽下的質押文書！
    白骨塔門轟然洞開，腥風裏裹著個身纏契約鎖鏈的赤發妖魔。那妖抬手間，流沙凝成柄降妖寶杖，杖頭鑲嵌的卻不是佛寶，而是半塊造化玉碟殘片。玄奘腕間的質當樹突然開花，花瓣落在妖魔額間，灼出個“悟”字——被鎖鏈纏繞的哪裏是什麽妖怪，分明是沙僧被質押的仙魂！
    “師父小心！”朱大聰的釘耙突然自主飛旋，九齒勾住漫天飄飛的當票。票麵觸及天河弱水的刹那，竟顯化出靈山秘辛：如來的金缽深處凍著條九爪金龍，龍鱗上刻滿質押條款——西海龍王竟將龍族氣運典當了九次！
    沙僧的降妖寶杖突然軟化，化作條青銅鎖鏈纏住玄奘腳踝。鏈環上的蝌蚪文活過來，順著僧袍往上攀爬。孫小聖眼中赤芒暴漲，金箍棒捅穿沙僧胸口，濺出的卻不是血，而是泛著檀香的契約灰燼——灰燼裏浮現金蟬子第二世身披的錦斕袈裟，袈裟內襯用梵文繡著“靈山為質，三界作當”！
    河底青銅棺槨突然齊齊震顫，棺蓋縫隙滲出黑霧。霧中伸出無數蒼白手臂，每隻手掌都攥著褪色的當票。朱大聰的釘耙殘柄突然暴長，天河弱水凝成柄三尖兩刃刀虛影——那分明是楊戩的神兵！刀光掃過處，白骨塔轟然倒塌，塔基露出眼幽深的泉，泉水中沉浮著半張人皮，皮上刺青竟是完整的質當樹脈絡圖！
    玄奘腕間的幼苗突然結出青果，果實墜地即化金蟬。蟬翼震動間，流沙河兩岸升起十二尊青銅像——竟是西天路上未來的妖魔，每尊塑像心口都插著當票凝成的匕首！沙僧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周身契約鎖鏈寸寸斷裂，露出脊背上烙印的佛門密文：”以劫為質，當付輪回”。
    夕陽西沉時，河水突然褪去血色。孫小聖的金箍棒頭沾著沙僧的仙魂殘片，棒身浮現出五指山下的場景：被鎮壓的孫悟空正用指甲在岩壁刻算籌，每一道刻痕都是質押利息的計算。玄奘拾起河灘上的半塊虎符，符紋在暮色裏投射出駭人畫麵——靈山大雷音寺的蓮台下，壓著張泛黑的當票存根，質押期限的朱砂正在緩緩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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