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的餘燼在西風裏打著旋兒，凝成張焦糊的典當契。孫小聖的靴底粘著熔化的砂礫，每走一步都扯出細長的金絲——那絲線分明是凝固的契約條款，在暮色裏泛著血鏽般的暗紅。玄奘的僧袍下擺無端燃起幽藍火苗，火焰舔過的布料顯出新紋：密密麻麻的蝌蚪文記載著牛魔王七十三代祖宗的質押記錄，最末一行還摁著羅刹女的泣血指印。
    朱大聰的釘耙齒尖勾著半片琉璃瓦，瓦楞間的積灰簌簌落下，竟在焦土上拚出靈山雷音寺的殘影。他蹲下身吹開浮塵，看見那些琉璃裂痕裏凍著北極四聖的殘魂——天河水軍們正用斷戟在冰麵刻寫"雲棧洞"三個字，每道刻痕都滲出天河弱水，匯成細流滲入地脈。
    "師父，這地界的熱氣會改契！"沙僧的殘魂從玄奘佛珠裏滲出，虛指著三丈外的岩柱。隻見柱身裂紋間遊動著熔岩般的金字，細看竟是篡改過的質押條款——"芭蕉扇三借"被改作"九借"，利息欄的"三昧真火"正緩緩暈染成"補天餘燼"。孫小聖的金箍棒突然暴長，棒頭捅穿岩柱的刹那，七十二道火舌從裂隙噴出，每道火舌都卷著張燃燒的當票殘頁！
    夜半時分，熱風裹來鐵鏽味。孫小聖枕著棒身假寐，耳畔突然響起五指山下的密語——被鎮壓的孫悟空元神正用碎石敲擊岩壁，震波穿透八百裏焦土，在他識海裏凝成句揭帖："火非火，當非當，石心照見萬質押。"他猛然翻身，火眼金睛刺痛難當，竟看透地脈深處凍著八卦爐的虛影，爐膛裏煉的不是金丹，而是三百具金蟬子的轉世軀殼！
    玄奘腕間的質當樹殘根突然抽搐，藤尖紮進焦土吮吸。地脈深處傳來琉璃碎裂的脆響，汩汩弱水湧出裂縫，在月下凝成麵水鏡——鏡中映出火焰山北麓的雲棧洞，洞府石壁上刻滿天河弱水紋，紋路間遊動著北極四聖的殘影。朱大聰的釘耙突然暴走，九齒勾住塊風化的界碑，碑底滲出猩甜漿液，竟是天蓬元帥被剜心時的佛血！
    "呆子仔細看！"孫小聖一棒劈開界碑，碑心嵌著半枚青銅鑰匙。鑰匙齒紋與八卦爐虛影的鎖孔嚴絲合縫，匙柄處暗刻的"敕"字正被女媧石光灼燒。玄奘的佛珠突然炸斷，菩提子墜入岩漿，在火舌裏長成株質當樹幼苗——枝頭懸掛的當票存根寫著"雲棧洞福陵山"，利息欄標注"每日剜目一次"！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山道盡頭亮起盞人皮燈籠。孫小聖挑棒擊碎燈罩，飛濺的火星在空中拚出"卵二姐"三個篆字。朱大聰突然口吐白沫，釘耙柄浮現天河水紋——紋路竟與燈籠穗子的人耳脈絡完全一致！那堆風幹的耳廓突然顫動，耳道裏爬出透明蠕蟲，蟲背馱著卷泛黃的《天河兵冊》，冊間夾著張當票殘角，擔保人欄蓋著卷簾大將的將印。
    "好個連環當！"孫小聖的棒風攪動熱浪，金箍棒觸及燈籠骨架的刹那，"小聖"二字突然離體，化作補天石虛影撞向雲棧洞方向。山體轟然裂開深壑，壑底冰封著天蓬元帥的釘耙真靈——那九齒釘耙的柄部刻滿利息算式，耙齒間卡著七顆琉璃心，每顆心裏都凍著位被質押的嫦娥仙娥！
    玄奘腕間的幼苗突然開花，花瓣落在弱水鏡麵。鏡中浮現恐怖真相：雲棧洞的每塊磚石都是張折疊的當票，卵二姐的妖身竟是三百張契約黏合而成！朱大聰突然暴喝，釘耙勾住洞府匾額撕扯——"福陵山"三字突然扭曲，化作"質押庫"的蝌蚪文，文末還摁著如來褪色的金掌印。
    洞內陰風裹著算珠脆響，無麵掌櫃的袖口滑出青銅鎖鏈。鏈頭拴著的不是妖魔，而是天蓬元帥被剜去的仙骨！孫小聖的火眼金睛突然淌血，他看見掌櫃的脊骨裏插著半截量天尺，尺麵刻的竟是破解質押死局的偈語："以當破當，以質還質。"
    正午的日頭被火雲吞沒時，孫小聖的金箍棒捅穿洞府核心。棒身觸及天蓬真靈的刹那，八卦爐虛影突然凝實，爐膛裏飛出三百顆石心——每顆心裏都跳動著孫小聖大鬧天宮時的狂態！玄奘的佛號響徹洞窟，腕間幼苗結出的青果炸裂，果漿凝成金蟬撞向《天河兵冊》，冊頁紛飛間顯出新紋："流沙河底藏真經，真經原是質押憑。"
    卵二姐的尖叫突然化作算盤震響，妖身寸寸龜裂，露出內裏冰封的琉璃盞庫房。朱大聰的釘耙勾住盞沿，九齒間迸發的弱水凝成楊戩虛影——那三尖兩刃刀劈開的不是妖邪，而是深藏地脈的質押母契！孫小聖的耳中響起女媧石光的道音，補天石本源突然離體，在虛空凝成柄開天斧，斧刃劈落的軌跡正是當年盤古斬斷質當樹的道痕！
    當最後一縷契約火光熄滅時，雲棧洞化作星塵飄散。孫小聖的棒頭挑著半張焦糊的母契，擔保人欄的"女媧"二字泛著補天金光。玄奘的僧袍浸透弱水，在殘垣間顯出新紋——那是質當樹根係褪盡後留下的暗痕，蜿蜒如未解的劫數。朱大聰捧著天蓬真靈泣不成聲，釘耙齒縫裏的琉璃心突然跳動，映出流沙河底沉睡的青銅巨門——門環上掛著的不是鎖，而是半塊浸血的造化玉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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