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三尖兩刃槍卡在月桂樹第七層年輪時，樹皮突然滲出桃膠。槍尖挑起的木屑在空中凝成卦象，卦紋裏裹著半塊褪色的胭脂——那是楊嬋五百年前遺落的妝奩碎片。
    "哥哥......"
    幽咽的呼喚從年輪深處傳來。哮天犬突然掙脫鎖鏈，獠牙撕開楊戩的戰袍下擺，金線繡著的梅枝紋路遇血瘋長，轉眼纏住月桂樹幹。樹冠上懸掛的冰晶簌簌墜落，每顆冰粒裏都封著廣寒宮仙娥的半縷殘魂。
    草頭神們的火把同時熄滅。梅山兄弟舉著照妖鏡的手僵在半空，鏡麵映出的不是月桂樹影，而是口含桃核的吳剛——他斧刃滴落的根本不是桂香，而是裹著巫血的弱水。
    "真君小心！"
    康安裕的銅錘砸碎冰鏡的刹那，萬千桃枝從鏡框裂隙迸射。楊戩額間天眼猛然睜開，金光卻照見駭人景象：月桂樹芯裏嵌著半截金箍棒，棒身上"如意"二字正被桃膠侵蝕成"混沌"。
    哮天犬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扒開第九層年輪。腐朽的樹洞深處，三百具冰雕嫦娥圍成環形，中央玉案上擺著青銅茶碾——碾槽裏殘留的茶葉渣，竟與朱大聰竹簍裏的巫紋茶餅一模一樣。
    "好個潑猴......"楊戩的銀甲結滿冰霜，三尖兩刃槍挑開茶碾蓋板。碾輪轉動聲裏混著孫小聖的醉笑："顯聖真君，這桂花茶可還入得了口？"
    翠蘭的繈褓滲出桃紅色露水。
    朱大聰在鼎內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血液流過經脈時發出烹茶般的咕嘟聲。鼎壁浮現的神農嚐百草圖正在褪色，那些上古藥草扭動著化作桃枝，尖刺紮進他腫脹的肚腩。
    "當家的......"
    翠蘭的聲音隔著鼎壁傳來，卻像蒙著十層鮫綃。嬰孩的笑聲突然變成誦經般的呢喃，鼎內溫度驟降，沸騰的桃花茶湯凝結成血色冰晶。朱大聰驚恐地發現，自己指縫間鑽出的汗毛正變成茶葉梗。
    孫小聖的幻影從冰晶裏浮出半張臉："朱胖子，你們老朱家祖傳的《茶經》，缺的那頁就在鼎底刻著呢！"
    混沌火凝成的茶針戳進朱大聰肚臍，劇痛中他看見自己腸子變成茶篾條，肝髒成了發酵的茶餅。鼎外傳來翠蘭撕心裂肺的尖叫，接著是重物墜地的悶響。
    冰麵突然映出駭人畫麵：翠蘭雙目赤紅地掐著嬰孩脖頸，發間桃花簪化作毒蛇啃食嬰孩重瞳。那孩子卻咯咯笑著伸出藕臂，掌心巫紋裂開七竅，將毒蛇吸成幹癟的蛇蛻。
    "神農血沸，百毒自解......"
    鼎內響起蒼老的吟誦，朱大聰腫脹的身體突然幹癟如陳年茶餅。皮膚褶皺間浮現《茶經》殘章，每個字都在吮吸鼎中桃膠。他感覺天靈蓋被什麽刺穿，抬頭看見鼎蓋縫隙伸進桃三葬的九環錫杖，杖頭銅環裏嵌著楊戩天眼流的血淚。
    瑤池的寒玉磚爬滿桃根。
    王母的百花裙擺燃盡最後一朵灰蝶，枯萎的蟠桃樹突然集體爆漿。桃膠裹著血嬰噴濺在琉璃壁上，凝結成三百六十尊凶神惡煞的桃木傀儡。玉帝的冕服被腐蝕出北鬥七星狀的破洞，每顆"星辰"裏都鑽出帶刺的桃枝。
    "陛下，兜率宮的丹爐......"
    太白金星話音未落，八卦爐蓋衝天而起。爐內噴出的不是三昧真火，而是裹著茶葉渣的弱水，水流在空中凝成孫小聖的潑猴醉相。那幻影打著酒嗝拋出金箍棒，棒身卻是由三十三匹天馬的脊椎骨拚接而成。
    "好玩！好玩！"
    桃三葬的童聲自棒頭傳來。玉帝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指尖滲出巫血，在虛空寫下"天地為茶海"五個血字。東華帝君揮劍斬向幻影，劍鋒卻被桃膠黏住——那膠體裏沉浮著楊嬋破碎的魂魄殘片。
    太上老君突然噴出大口金血。煉丹房的地麵裂開萬丈深淵，朱大聰的慘叫聲從地縫湧出，混著桃膠凝成茶湯瀑布。二十八星宿的將旗無風自燃，灰燼拚出神農鼎上的百草紋，紋路間滲出帶著馬糞味的茶香。
    桃三葬踮腳夠著鼎沿時，九環錫杖正在吸食楊戩的天眼血。
    弱水潭底的十萬桃核同時爆裂，每個核內蹦出的血嬰都生著朱大聰的眉眼。赤焰駒的胸腔完全桃木化，它嚼碎最後一顆天馬牙齒，吐出的骨渣在潭麵拚成新的《天庭異聞錄》殘頁。
    "爹爹你看！"
    童子興奮地指著鼎內。朱大聰幹癟的軀體正被茶經文字吞噬，每個消失的字符都化作桃花烙印，印在瘋狂增殖的桃樹枝幹上。翠蘭癱坐在血泊裏，懷中嬰孩的重瞳已變成茶葉般的青綠色。
    孫小聖醉醺醺地甩出金箍棒，棒尖挑破鼎身。裂紋中湧出的不是茶湯，而是裹著月桂香的弱水，水中沉浮著廣寒宮三千仙娥的冰晶指甲。通臂猿猴突然尖叫著躍上鼎耳，它懷中的《異聞錄》正在吞食朱大聰的皮膚殘片。
    "老朱家這茶熬得夠火候......"潑猴撓著腋下桃膠，混沌火在鼎底灼出北鬥七星陣。陣眼處浮出半片玉簡，上麵赫然是王母筆跡："月魄為引，桃煞噬心"。
    桃三葬突然捂住胸口蹲下。他眉心桃花烙綻放血光，九環錫杖上的銅環逐個爆裂，每個環內都掉出半顆冰封的嫦娥心髒。弱水潭無風起浪，潭底浮起吳剛的碎屍塊，每塊血肉都連著桃根，根須盡頭纏著半本《茶經》真跡。
    子時的更鼓在月宮廢墟回蕩。
    楊戩劈開第九十九層月桂年輪時，斧刃濺起的木屑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孫小聖的譏笑："真君可知，廣寒宮本就是個茶焙？"
    哮天犬突然發狂般撲向火焰，叼回的竟是半塊神農鼎殘片。殘片上刻著翠蘭的掌紋，紋路間滲出帶著奶香的巫血。
    桃三葬的哭聲從三十三重天外傳來。瑤池地麵裂開的溝壑中，十萬血嬰正順著桃根攀爬，每個嬰兒後背都印著《茶經》殘章。玉帝的右手徹底桃木化，指尖長出的嫩芽上掛著王母的翡翠護甲。
    弱水潭徹底沸騰時，朱大聰的最後一片指甲化作茶末。鼎身浮現完整的神農圖騰，那嚐百草的身影卻長著桃三葬的重瞳。翠蘭懷中的嬰孩突然開口，聲音蒼老如千年古樹："該添新柴了......"
    孫小聖的醉眼突然清明。他看見花果山的每株桃樹都在流血，赤焰駒的桃木骨架開出毒桃花，而天河盡頭的漩渦裏，沉睡著三百具身披茶葉袈裟的金身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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