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第三隻眼在劇痛中滲出釉色淚滴。
    他站在廣寒宮廢墟的月桂樹樁上，腳下青銅年輪泛起漣漪。昨夜子時刮落的瓷淚在樹樁凹陷處積成茶盞，盞中血茶倒映出孫小聖與朱大聰在弱水畔的身影。哮天犬的嗚咽從身後傳來，他回頭看見愛犬的獠牙已完全瓷化，齒縫間新生的月桂葉蜷曲如毒蛇。
    "真君還要看多久？"吳剛的殘魂從樹樁裂隙滲出，瓷質脊椎碰撞出編鍾般的聲響。他斧柄挑起盞中血茶潑向虛空，茶湯在空中凝成巫族祭壇——三百具陶俑正在血火中舞蹈，每具陶俑胸口都嵌著混沌桃核的碎片。
    楊戩的天目突然暴睜，琉璃瞳孔裂出冰裂紋。他看見陶俑陣列深處跪著熟悉的身影：楊嬋的魂魄被月桂氣根纏成蠶繭，繭絲上流淌的巫血正滲入她眉心。當他想靠近時，血茶幻境突然沸騰，陶俑們齊聲高歌，歌聲震碎了哮天犬的左耳。
    "廣寒宮是最大的茶倉。"吳剛殘魂發出砂輪打磨瓷器般的笑聲。他瓷化的手指戳向月桂樹樁底部，青銅年輪突然旋轉如茶碾，碾碎的血肉中浮出半卷《巫血茶經》。楊戩伸手去抓，經卷卻化作青煙鑽入天目裂縫。
    劇痛如茶針貫腦。楊戩踉蹌後退，三尖刀插入地麵才勉強站穩。天目視野被強行撕裂，他看見上古戰場：共工的頭顱被神農氏斬下，頸腔噴出的不是血而是茶湯。那茶湯在虛空中凝成天河，河底沉著被瓷化的巫族先民。
    "真君可願做新茶具？"吳剛的殘魂突然瓷裂，碎片拚成茶漏形狀。楊戩的刀鋒劈開茶漏，卻見漏眼處飄出楊嬋的求救信——那是用月桂葉汁寫的血書，字跡正被茶漬侵蝕。
    弱水方向傳來金箍棒的嗡鳴。楊戩的天目突然不受控製地轉向西方，視線穿透九重雲霄，看見朱大聰胸口的桃核根係正在瘋長。那些瑩白的根須刺入雲層，所過之處雷紋竟化作鈞窯冰裂紋。
    "鈞瓷天劫......"楊戩抹去眼角瓷淚。他知道這是金仙隕落的征兆，當年太乙真人應劫時，乾元山整整三年飄落瓷片雨。三尖刀突然震顫示警，刀柄鑲嵌的昆侖玉迸出裂紋——玉虛宮有變！
    孫小聖的金箍棒攪動弱水漩渦。他盯著棒身新生的冰裂紋，每道裂痕中都流淌著巫族血茶。朱大聰跪在河灘嘔出瓷片，那些青瓷碎屑一入弱水便生根發芽，眨眼間長成桃核形狀的珊瑚。
    "老朱你的血不對勁。"孫小聖火眼金睛穿透摯友胸腔。朱大聰心髒處的桃核根係已與血脈交融，泵出的血液裏懸浮著茶葉碎末。當一滴血珠墜入弱水時，竟燒出個深不見底的孔洞。
    楊戩的刀氣劈開漩渦。他踏著瓷淚凝成的冰橋降臨，天目射出的金光鎖住朱大聰："交出桃核！"三尖刀刺出的瞬間，弱水突然倒卷成牆。孫小聖的金箍棒橫架刀鋒，棒身冰裂紋中鑽出菌絲，纏住楊戩的腕甲。
    "你的眼睛......"朱大聰突然指著楊戩驚呼。真君天目已徹底瓷化成茶盞，盞中血茶映出恐怖畫麵：玉虛宮十二金仙正被煉成陶俑，元始天尊的拂塵成了攪動茶湯的竹筅。
    楊戩的刀勢驟亂。孫小聖趁機甩出棒影，卻在觸及對方胸甲時愣住——那鎏金甲胄內空空如也，楊戩的肉身正逐漸透明，取而代之的是鈞窯質地的瓷胎。菌絲突然暴起，順著刀柄爬上楊戩手臂，在他肘關節處開出茶花。
    "真君可知自己已是活窯器？"吳剛的殘魂從茶花中鑽出。他瓷化的手指戳向楊戩心口，甲胄應聲瓷裂，露出底下流轉的茶湯——那竟是巫族煉器的渥堆池水！
    哮天犬的哀嚎撕破僵局。它瓷化的獠牙突然崩斷，斷齒中射出的月桂葉刺穿朱大聰左肩。孫小聖的混沌血濺在葉片上，竟喚醒葉脈中沉睡的巫族戰魂。那些半透明的魂體在空中組成茶碾，碾輪轉動時發出共工的咆哮。
    弱水在此刻徹底沸騰。楊戩的天目茶盞突然炸裂，瓷片劃破孫小聖的臉頰。朱大聰趁機抓住一片飛濺的瓷片，看見其中封印著楊嬋的殘影——她正在玉繭中啃食因果絲線，每啃斷一根就有金仙的命燈熄滅。
    "瑤姬......"楊戩的嘶吼混著瓷器開裂聲。他的三尖刀突然調轉方向刺向自己天目，刀尖挑出的不是眼珠而是茶渣。那些發黴的茶渣在空中組成禁製，竟將共工殘魂的咆哮聲封在符咒中。
    孫小聖的虎皮裙燃起混沌火。他腳踏血浪躍至楊戩身後，金箍棒直取對方後心："打碎你這窯器身子，看還能作甚妖！"棒身觸及瓷甲的瞬間，鈞窯冰裂紋突然蔓延整個戰場，將三人全部凍結在時空裂隙中。
    朱大聰的桃核根係穿透冰層。他看見裂隙深處藏著未燒製的陶坯大軍，每具陶俑掌心都刻著話本頁碼。當他的血滴在陶俑麵頰時，那泥胎竟露出與孫小聖一模一樣的猴臉！
    "原來我們都是......"朱大聰的驚呼被冰封在喉間。楊戩的瓷化身軀突然崩解，碎片重組為茶針射向桃核根係。孫小聖的混沌火融穿冰層，金箍棒在最後一刻擋下茶針，棒身卻添了道無法愈合的裂痕。
    弱水河床開始瓷化。無數天兵亡魂從河底淤泥爬出，他們的鎧甲遇水即化為茶具。楊戩借著反震之力退至雲頭，天目空洞處飄出帶血的茶香："下次見麵，你我皆是茶渣。"
    孫小聖的金箍棒重重頓地。裂痕中湧出的混沌血染紅弱水，暫時遏製了瓷化蔓延。他轉頭看向朱大聰，發現摯友的右眼已徹底變成桃核切麵，瞳孔深處有陶俑大軍在集結。
    "老朱，咱們得去趟老君爐。"孫小聖抓起一把瓷化天兵的頭盔，盔中殘餘的魂魄正發出茶釜沸騰的聲響，"有人把三界當茶甕，俺們得把這場子砸了。"
    弱水盡頭亮起雷光。鈞窯天劫的初兆已現，三十三重天的裂痕中垂下億萬條菌絲，每根菌絲都粘著個尚未瓷化的魂魄。朱大聰咽下喉間翻湧的茶湯，嚐出其中混著楊戩天目的釉淚鹹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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