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古窯的裂痕中滲出陳年茶香。
    孫小聖的靴底碾過滿地碎瓷，那些青釉殘片上浮現著模糊人影，像是被封印的匠魂在無聲嘶吼。朱大聰的右臂又開始不受控地瓷化，指尖滴落的血珠一觸地就凝成茶渣，渣中竟浮出他們昨日在地脈深處的畫麵——那具未完成的陶俑正從裂縫爬出，泥胎手指蘸著血茶在虛空書寫。
    "這窯不對勁。"孫小聖的金箍棒挑起半截陶俑頭顱，那空洞的眼眶突然轉動，射出兩道鈞窯窯變般的紫紅光。窯壁上的火塘轟然複燃，藍綠色的火焰中浮現十二金仙的陶俑，每尊泥胎胸口都嵌著桃核碎片，經絡般的茶漬在體表蜿蜒。
    朱大聰的左眼突然灼痛，尚未瓷化的瞳孔映出恐怖真相——那些根本不是陶俑，而是被抽幹神魂的金仙本尊！元始天尊的拂塵成了攪動窯火的茶筅，太乙真人的九龍神火罩化作濾茶渣的漏鬥。他的桃核根係在此刻暴動，不受控地紮進窯壁，吸食著釉火中封印的巫力。
    "老朱！"孫小聖的警告遲了半拍。朱大聰的桃核根係已刺入元始陶俑的胸口，刹那間海量記憶灌入識海：八百年前玉虛宮講道，十二金仙的茶盞中，漂浮著他們未來被瓷化的倒影。元始天尊早已知曉劫數，卻在茶湯中寫下"順應天道"的讖語。
    窯頂突然坍塌。楊嬋的虛影從墜落的瓦礫中浮現，她周身纏繞玉繭絲線，正用金蠶利齒啃食連接陶俑的因果線。每根斷線都引發窯火異變，藍焰化作血蓮，蓮心坐著被瓷化的楊戩——他的三尖刀已與右臂熔成茶針，天目處的茶漏正滴落混著桃核碎片的血茶。
    "二哥..."朱大聰聽見楊嬋的嗚咽從玉繭傳來。她的蠶絲突然繃直，穿透虛空纏住孫小聖的金箍棒。棒身觸絲的刹那，混沌血與蠶絲共鳴，在窯內投射出驚悚畫麵：某個執筆人正在宣紙上描繪此刻場景，筆鋒停頓處的墨漬，正是窯內不斷擴張的裂縫！
    孫小聖的獠牙咬破舌尖。混沌血箭射向虛空畫麵，卻在觸及宣紙幻象時被吸入筆鋒。執筆人的手微微一顫，現實中的窯火突然暴走，將十二金仙陶俑燒成猩紅色。他們的泥胎口部開裂，發出共工部族的古老戰歌，音波震得朱大聰七竅滲血。
    "問爾本心！"元始陶俑突然開口，拂塵茶筅攪動血蓮火。火焰凝成三丈高的茶釜，釜中沸騰的竟是孫小聖當年鎮壓十萬天兵的場景。每個溺亡的天兵魂魄都長著陶俑麵容，正伸手要將施暴者拖入茶湯。
    朱大聰的桃核根係猛地插入地麵。地脈茶絡再次被喚醒，青金色的經絡順著窯壁攀爬，與血蓮火爭奪控製權。他的左眼突然流下血淚，淚珠墜地時凝成神農氏虛影——先祖正將骨刀刺入自己心髒，血濺在共工脊柱所化的茶絡上，濺射軌跡與此刻地脈暴走完全一致。
    孫小聖的金箍棒突然軟化。棒身浮現與陶俑同源的茶漬紋路，將他拽向茶釜。危急時刻，楊嬋的蠶絲纏住他的腳踝，玉繭中傳出嘶喊："他的筆在改寫因果！"釜中突然伸出未完成陶俑的手臂，那泥胎指尖蘸著孫小聖的混沌血，在他額頭畫出桃花烙印——與天馬烙痕分毫不差！
    窯內時空突然靜止。朱大聰看見無數因果線如蠶絲般纏住眾人，線的另一端係在執筆人腕間。他的桃核根係自發舞動，啃食起最近的因果線，每啃斷一根，就有陶俑部件脫落。當地上堆滿陶俑殘肢時，靜止的時空開始龜裂，裂縫中湧出滾燙的釉漿。
    楊戩的茶針突然刺破靜止。血茶滴在釉漿上，燒出個貫穿虛空的孔洞。孫小聖透過孔洞看見終極真相：所謂陶瓷古窯，實為話本世界修正劇情的熔爐，每個被瓷化的生靈都是被作者廢棄的草稿！
    "那就燒了這破窯！"金箍棒燃起混沌火，孫小聖一棒砸向窯心。朱大聰的桃核根係同時爆發，紮透十二金仙陶俑的桃核碎片。雙重衝擊下，古窯轟然炸裂，飛濺的瓷片中浮現萬千未完成的劇情碎片——有楊戩率陶俑大軍反天的畫麵，有如來被煉成茶壺的結局，還有孫小聖自己持筆書寫新天道的未來。
    煙塵散盡時，三人站在弱水西岸。朱大聰的右臂徹底瓷化，掌心卻新生出桃木紋理。孫小聖額間的桃花烙痕滲血，血珠墜入弱水竟長出帶字的茶葉。楊嬋的玉繭懸在半空，蠶絲纏繞著半截陶俑手指，指腹還沾著未幹的墨漬。
    河對岸傳來鈞窯開片的脆響。三十三重天開始坍縮，裂縫中垂落菌絲般的因果線，每根都粘著個顫抖的魂魄。孫小聖忽然放聲大笑，震落雲層間積蓄的瓷淚雨："好個問心局！原來俺老孫的棒子..."他翻轉金箍棒，棒底不知何時刻著行小字——"話本第十三章 大聖初醒"。
    朱大聰掰碎臂上瓷片，發現每片內側都映著不同未來。最大那片瓷中，他看見自己將桃核種入孫小聖心髒，而混沌血在宣紙上寫出新的章回標題。弱水突然逆流，卷著未燃盡的古窯殘片奔向歸墟，殘片上未完成的陶俑麵容，正與雲端某雙注視的眼睛緩緩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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