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淮的筆尖在試卷上戳出一個黑洞。
    他盯著那個逐漸暈開的墨點，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在以同樣的方式塌陷。
    葉寧忱那句輕飄飄的“嗯”像顆炸彈，把他精心構築的防線炸得粉碎。
    “你知道我給你寫的都是情書嗎？”
    話一出口，許沐淮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太直白了，蠢死了。
    他就應該繼續裝傻，或者隨便開個玩笑糊弄過去。
    葉寧忱的睫毛顫了一下。
    他慢條斯理地合上輔導書，塑料書皮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房間裏突然變得很靜，許沐淮快能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
    “知道。”葉寧忱說。
    許沐淮的呼吸停滯了。
    他死死攥著中性筆，指節發白，纏著繃帶的地方隱隱作痛。
    葉寧忱知道。葉寧忱一直都知道。
    這個認知讓他既想奪門而出，又想撲上去咬對方的喉結。
    “那……那你答應嗎？”許沐淮的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啞。
    他盯著葉寧忱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不敢抬頭看對方的表情。
    葉寧忱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
    這個動作太過突然，許沐淮猝不及防撞進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裏。
    葉寧忱的拇指擦過他嘴角——那裏還殘留著打架時蹭上的血跡。
    “成年後再睡。”
    好吧，這其實是葉寧忱緊張嘴瓢了。
    但許沐淮不知道他嘴瓢啊！
    許沐淮的大腦"嗡"的一聲宕機了。
    他張著嘴，像個缺氧的魚。
    葉寧忱說什麽？睡？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他機械地眨著眼，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臉上湧。
    “什……什麽叫成年後再睡？”許沐淮結結巴巴地問，“我是問你答不答應和我談戀愛！”
    葉寧忱鬆開手，嘴角微微上揚。
    他從書包裏掏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放在許沐淮麵前：“做完這套題，我就告訴你。”
    “葉寧忱！”許沐淮氣得把筆摔在桌上，“你耍我？”
    “不是耍你。”葉寧忱翻開習題冊，指著其中一道力學題，“就像這道題，你得先學會分析受力，才能算出加速度。”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許沐淮。
    嗬，許沐淮立馬想歪了……滿腦子都是什麽時候睡的問題，大黃小子。
    “感情也是，得按步驟來。”
    許沐淮瞪大眼睛。
    葉寧忱在跟他講題？在他剛剛表白完的時候？這個人到底是什麽做的？冰塊嗎？
    “步驟個屁！”許沐淮一把抓過習題冊，扔在地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有點惱羞成怒。
    他的話沒能說完。
    葉寧忱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許沐淮能聞到對方淡淡的檸檬糖味，是他剛才塞進葉寧忱口袋的那顆。
    “許沐淮。”葉寧忱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像錘子一樣砸在他心上，“你連等一年都做不到，怎麽讓我相信你是認真的？”
    許沐淮的憤怒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下去。
    他怔怔地看著葉寧忱近在咫尺的臉，突然注意到對方耳尖泛著不自然的紅。
    這個發現讓他心跳漏了一拍——葉寧忱也在緊張？
    “我當然是認真的。”許沐淮小聲嘟囔，“從初中就開始喜歡你了……”
    葉寧忱的睫毛顫了顫。
    他退開一點距離，彎腰撿起地上的習題冊：“那就證明給我看。”
    “怎麽證明？”
    “先把作業寫完。”葉寧忱用書脊輕輕敲了下許沐淮的腦袋，“然後……成年那天，我會親自來給你回信。”
    許沐淮的耳朵“轟”地燒了起來。
    他抓起筆，惡狠狠地在試卷上劃拉：“葉寧忱你等著，我非得考個年級第一給你看！”
    葉寧忱輕笑一聲，從書包裏又掏出一遝試卷：“先把這些做完再說大話。”
    許沐淮剛要抗議，房門突然被敲響。許媽媽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寧忱啊，留下來吃晚飯吧？你媽說了，這個月她要跟你爸去國外工作。”
    “謝謝阿姨，等會就去。”葉寧忱提高聲音回答，轉頭對許沐淮挑了挑眉，“吃完飯繼續。”
    “那個……”許沐淮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我媽做的糖醋排骨特別鹹，你別抱太大希望。”
    葉寧忱輕輕“嗯”了一聲，伸手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你作業本上全是口水印。”
    他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去擦，卻被葉寧忱抓住了手腕。
    “用這個。”葉寧忱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按在他嘴角。
    晚飯時，許媽媽不停地給葉寧忱夾菜，幾乎把他的碗堆成了小山。
    “寧忱啊，你自己在家多不方便。”許沐淮媽媽眼睛一亮，“不如就住我們家吧？反正你和沐淮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床也夠大。”
    許沐淮一口米飯嗆在喉嚨裏，劇烈咳嗽起來。
    葉寧忱默默遞過一杯水，他接過來猛灌幾口，感覺臉燒得更厲害了。
    “趙雲月女士！”許沐淮抗議道，“我都多大了還跟人擠一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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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媽媽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你們小時候不是經常一起睡嗎？寧忱十二歲生日那天，你非要賴在他家，結果半夜做噩夢把人家踹下床……”
    “媽！”許沐淮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葉寧忱的嘴角微微上揚：“謝謝阿姨，那就打擾了。”
    許沐淮猛地抬頭看向葉寧忱，後者正優雅地夾起一塊排骨，仿佛剛才答應同居的人不是他一樣。
    嗬…… ￣ー￣）
    晚飯後，葉寧忱回家拿換洗衣物。
    許沐淮在自己房間裏來回踱步，時不時撲到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裏無聲尖叫。
    他的床確實夠大，但想到要和葉寧忱——剛剛才跟他表白過的葉寧忱——睡在一起，他就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門鈴響了。
    許沐淮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卻看到媽媽已經給葉寧忱開了門。
    “你們房間我已經調好了。”許媽媽對葉寧忱說，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許沐淮一眼，“沐淮睡覺不老實，你多擔待。”
    許沐淮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寧忱拎著行李包站在玄關，白襯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他似乎剛洗過澡，發梢還帶著濕氣，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我去洗澡！”許沐淮結結巴巴地說，逃也似地衝進浴室。
    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身體，許沐淮仰頭讓水打在臉上，試圖冷靜下來。
    他想起葉寧忱說的“成年後再睡”，不禁又紅了耳根。
    那個“睡”到底是什麽意思？是眾所周知的睡還是那種……他搖搖頭，不敢再想下去。
    哈！硬了……
    許沐淮沉默。
    哇哦~真的長大了。
    洗完澡，許沐淮才發現自己忘拿睡衣了。
    他裹著浴巾，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門縫：“媽！幫我拿一下睡衣！”
    沒有回應。
    許沐淮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應答。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快速衝回房間。
    反正家裏現在隻有葉寧忱在，都是男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推開門，卻看到葉寧忱正站在洗手台前，上半身赤裸，手裏拿著他的睡衣。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凝固了。
    (?Д?)！
    許沐淮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向下滑去。
    葉寧忱的皮膚在浴室暖光下呈現出象牙般的質感，鎖骨凹陷處投下淺淺的陰影，腰線收束進睡褲裏，腹肌線條若隱若現。
    一滴水珠從他的發梢落下，順著胸膛緩緩下滑。
    “你的睡衣。”葉寧忱的聲音有些啞，他遞過衣服，眼神卻飄向別處。
    許沐淮機械地接過，浴巾突然鬆了鬆，他手忙腳亂地去抓，差點把睡衣掉在地上。
    等他重新裹好浴巾抬頭時，葉寧忱已經轉身離開了浴室，耳尖卻紅得滴血。
    回到房間時，葉寧忱已經換好睡衣坐在書桌前看書，表情平靜得仿佛剛才的尷尬場麵從未發生過。
    許沐淮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猶豫著該坐在哪裏。
    “過來。”葉寧忱頭也不回地說。
    許沐淮慢吞吞地挪過去，站在葉寧忱身後。
    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葉寧忱後頸上細小的絨毛，還有衣領下若隱若現的脊椎線條。
    “這道題，”葉寧忱指著書上一道數學題，“你昨天做錯了。”
    許沐淮彎腰去看，胸口幾乎貼上葉寧忱的後背。
    他聞到葉寧忱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氣，混合著一絲獨有的清冷氣息。
    這個味道他從小聞到到大，卻在此刻讓他心跳加速。
    “我……我忘了公式。”許沐淮的聲音有些發抖。
    葉寧忱突然轉過頭。
    “專心點。”葉寧忱輕聲說，卻也沒有拉開距離。
    許沐淮咽了咽口水：“我很專心。”
    葉寧忱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然後又迅速移開：“那就把這道題解出來。”
    許沐淮直起身子，懊惱地抓了抓頭發。他拿起筆，強迫自己看向習題，卻感覺葉寧忱的視線像實質一樣落在他的側臉上。
    晚上十一點，許媽媽敲門提醒他們該睡覺了。
    許沐淮僵硬地站在床邊，看著葉寧忱自然地掀開被子躺下，占據了靠牆的一側。
    “關燈。”葉寧忱說。
    許沐淮關掉燈，在黑暗中摸索著爬上床。
    他盡量貼著床邊躺下，生怕碰到葉寧忱。
    床墊因為兩人的重量微微下陷。
    “你睡那麽遠會掉下去的。”葉寧忱的聲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許沐淮往中間挪了挪，卻還是保持著一拳的距離。
    房間裏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他自己如雷的心跳。
    “葉寧忱。”許沐淮小聲喚道。
    “嗯？”
    “你……你真的會在我成年那天給我答複嗎？”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許沐淮數著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
    “會。”葉寧忱終於回答，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許沐淮轉過身，在月光下看到葉寧忱的側臉。
    “那還有一百零三天。”許沐淮說。
    葉寧忱轉過頭，“你數過？”
    許沐淮點點頭，又補充道："今天開始算的。"
    葉寧忱沒說話，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出乎許沐淮意料的是，他伸出手，覆在了許沐淮的手背上。
    “睡吧。”葉寧忱說，卻沒有收回手。
    許沐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轉手掌，與葉寧忱十指相扣。
    葉寧忱沒有拒絕，隻是輕輕回握了一下。
    這一夜，許沐淮做了個夢。葉寧忱在浴室裏沾著水珠的鎖骨……
    天蒙蒙亮時，許沐淮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什麽溫暖的東西貼著他的後背。
    他微微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滾到了床中央，而葉寧忱的手臂正搭在他的腰上，呼吸均勻地噴在他的後頸。
    許沐淮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葉寧忱。
    他輕輕握住葉寧忱的手腕，感受著對方脈搏的跳動，嘴角瘋狂地上揚。
    陽光正好，而他們還有整整一百零二天可以慢慢靠近。
    他向未來寫了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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