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停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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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節課,禮重明敲了敲講台:"許沐淮,晚自習你不用來了,直接去琴房練習。月底的匯演校領導都會出席,你要好好準備。"
    許沐淮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麵,指甲邊緣已經有些發白。
    他勉強點了點頭,餘光瞥見許願正托著腮幫子衝他眨眼,那表情分明在說"看你怎麽逃"。
    啊啊啊!逃不了了。
    下課鈴一響,許沐淮抓起書包就往外衝。
    走廊上人聲嘈雜,他低著頭快步穿過人群,直到拐進通往琴房的樓梯才鬆了口氣。
    夕陽透過西側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給鋼琴鍍上一層金邊。
    許沐淮放下書包,深吸一口氣,掀開琴蓋。
    冰涼的琴鍵觸到指尖的瞬間,他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些。
    "至少這裏沒人......"他自言自語道,手指在琴鍵上流連,彈出一串零散的音符。
    《克羅地亞狂想曲》的旋律漸漸填滿了空曠的琴房。
    許沐淮閉上眼睛,讓肌肉記憶帶領手指在黑白鍵間起舞。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練習。
    許沐淮嚇得差點從琴凳上跳起來。門縫裏探進來一個腦袋,是許願。
    "禮老師讓我來通知你,"她晃了晃手裏的登記表,"琴房九點鎖門,別練太晚。"她的目光在琴房裏轉了一圈,"葉寧忱沒來陪你?"
    "他又不會彈琴。"許沐淮硬邦邦地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按下一個重音。
    許願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就是好奇,畢竟你們最近形影不離的。"她晃了晃馬尾辮,"對了,停電通知看到了嗎?今晚八點到九點電路檢修。"
    許沐淮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時候貼的通知?"
    "中午就貼公告欄了呀。"許願歪著頭,"你不會一直沒出教室吧?"
    許沐淮確實一整天都躲在座位上,連午飯都是讓餘依幫忙帶的。
    他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怎麽回答,許願已經擺擺手離開了:"記得準時回宿舍,別讓葉寧忱擔心~"
    門關上後,許沐淮盯著琴鍵發了會兒呆。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的教學樓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他看了看表——七點四十,還能再練二十分鍾。
    他其實挺害怕自己一個人在一個空間裏。
    手指重新落在琴鍵上時,旋律變得有些急躁。
    許沐淮強迫自己深呼吸,卻控製不住地去想停電的事。
    幽閉恐懼症是他最羞於啟齒的秘密,連葉寧忱都不知道。
    小時候被保姆關在儲藏室的經曆像烙印一樣刻在記憶裏,黑暗、狹窄的空間總會讓他呼吸困難。
    七點五十五分,琴聲戛然而止。
    許沐淮擦了擦手心的汗,決定收拾東西回去。就在他彎腰拿書包的瞬間,頭頂的日光燈"啪"地熄滅了。
    整個琴房陷入一片漆黑。
    我靠!還沒到點呢!
    許沐淮僵在原地,耳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連鋼琴的輪廓都模糊不清。
    "沒事的,隻是停電......"他小聲安慰自己,摸索著向門口移動。
    指尖觸到冰涼的牆壁時,一陣眩暈突然襲來。
    黑暗中的琴房仿佛在無限擴大,又似乎在不斷收縮,四麵牆向他壓來。
    許沐淮的膝蓋一軟,後背貼著牆滑坐在地上。
    他緊緊抱住雙膝,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肉裏。
    耳邊開始嗡嗡作響,童年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潮濕的黴味、狹小的儲物櫃、門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有人嗎?"他的聲音細如蚊呐,隨即被黑暗吞噬。
    他沒找到門。
    就在意識開始模糊的邊緣,一道光束刺破了黑暗。
    琴房的門被推開。
    "許沐淮?"
    是葉寧忱的聲音。
    光束最終定格在蜷縮在角落的許沐淮身上。
    他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
    "別過來......"許沐淮虛弱地抗議,卻看見葉寧忱已經快步走到麵前,單膝跪地。
    手電筒的光被他調成柔和的模式放在一旁,在兩人周圍形成一個溫暖的光圈。
    葉寧忱的眉頭緊鎖:"你還好嗎?"他的手懸在半空,似乎不確定該不該觸碰對方。
    許沐淮的呼吸依然急促,但熟悉的薄荷香氣讓他稍微平靜了些。
    他下意識地抓住葉寧忱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電...停電了......"
    "我知道,我看到通知就立刻過來了。"葉寧忱的聲音出奇地溫柔,"許願說你在這練習,我怕你......"他的話沒說完,許沐淮突然撲進他懷裏。
    葉寧忱僵了一秒,隨即小心翼翼地環住他顫抖的肩膀。
    許沐淮的額頭抵在他頸窩處,呼吸灼熱而紊亂。
    "沒事了,我在這。"葉寧忱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隻是停電而已,很快就好了。"
    許沐淮沒有回答,隻是把臉埋得更深。葉寧忱的心跳聲透過校服傳來,穩定而有力,像黑暗中的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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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聞到了葉寧忱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合著一絲運動後的汗味,奇異地令人安心。
    "你...你怎麽知道我......"許沐淮的聲音悶在葉寧忱胸前。
    "不知道。"葉寧忱老實承認,"但我記得你說過討厭黑暗的地方。"他的手撫上許沐淮的後腦勺,指尖穿過柔軟的發絲,"你的手好冰。"
    許沐淮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死死攥著葉寧忱的衣角。
    他想鬆開,手指卻不聽使喚。羞恥感後知後覺地湧上來,耳朵尖燒得通紅。
    "對不起......"他試圖後退,卻被葉寧忱按住。
    "別動。"葉寧忱脫下校服外套裹住他,"你在發抖。"
    外套還帶著體溫,許沐淮像被燙到般瑟縮了一下,卻沒有拒絕。
    他偷偷抬眼,看見葉寧忱的側臉在手電筒的光暈中格外清晰——微蹙的眉,緊抿的唇,還有垂下的睫毛投下的一小片陰影。
    "你一直......"葉寧忱咽了咽口水,"一直有幽閉恐懼症嗎?"
    許沐淮搖頭:"小時候被關過儲物間,三個小時。"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幼兒園。"
    葉寧忱的手臂突然收緊。許沐淮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驚訝地抬頭,看見對方眼裏閃過一絲從未見過的陰鬱。
    "然後呢?"葉寧忱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然後我爸回來發現了我。"許沐淮勉強笑了笑。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手電筒的光漸漸變弱,葉寧忱輕輕拍了拍它,光線又頑強地亮了起來。
    "我們得離開這裏。"他站起身,向許沐淮伸出手,"能走嗎?"
    許沐淮猶豫了一下,握住那隻手。
    葉寧忱的掌心溫暖幹燥,將他穩穩地拉起來。
    就在他試圖抽回手時,葉寧忱卻收緊了手指。
    "我牽著你。"他的語氣不容拒絕,"樓梯很黑。"
    許沐淮的心髒漏跳一拍。
    他們從未在公共場合有過這樣親密的舉動,即使現在全校停電,也可能遇到巡查的老師或同學。
    但恐懼感還未完全消退,他急需這份安全感。
    "嗯。"他小聲應道,任由葉寧忱牽著他走向門口。
    走廊比琴房更黑,像一張無形的巨口。
    許沐淮不自覺地靠近葉寧忱,兩人的肩膀緊緊相貼。
    手電筒的光隻能照亮前方一小塊區域,他們走得很慢。
    "小心台階。"葉寧忱提醒道,手臂環住許沐淮的腰穩住他搖晃的身體。
    許沐淮屏住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腰間那隻手上。
    隔著薄薄的校服襯衫,他能感受到葉寧忱手指的熱度和力度。
    這種被保護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讓他的胸口泛起一陣酸脹。
    下到三樓時,手電筒突然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該死。"葉寧忱晃了晃手電筒,"電池沒電了。"
    黑暗重新籠罩兩人。
    許沐淮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手指無意識地抓緊葉寧忱的衣襟。
    "別怕。"葉寧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們數著台階走,還剩三層。"
    許沐淮感到葉寧忱的手滑到他的腰間,穩穩地扶住他。
    這個姿勢幾乎像是擁抱,他的後背緊貼著葉寧忱的胸膛,能感受到對方說話時胸腔的震動。
    "一、二、三......"葉寧忱開始數數,溫熱的呼吸拂過許沐淮的耳廓。
    他們像連體嬰一樣緩慢移動。
    許沐淮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身後的人身上——葉寧忱均勻的呼吸,有力的心跳,還有環抱著他的手臂帶來的安全感。
    感謝停電!
    終於到達一樓時,月光透過玻璃門灑進來,給大廳鋪上一層銀輝。
    許沐淮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抓著葉寧忱的袖子。
    他慌忙鬆開,卻被對方反手握住了。
    "還怕嗎?"葉寧忱低聲問,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許沐淮搖搖頭,突然意識到在這樣微弱的光線下對方可能看不清。他小聲說:"好多了。"
    葉寧忱沒有鬆手,牽著他走向門口。夜風迎麵吹來,帶著初秋的涼意。
    校園裏一片漆黑,隻有遠處的宿舍樓亮著應急燈的微弱光芒。
    "去操場走走吧。"葉寧忱提議,"現在回宿舍也沒電。"
    許沐淮點點頭,隨即想起對方看不見,趕緊"嗯"了一聲。
    葉寧忱輕笑一聲,手指滑入他的指縫,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這個動作讓許沐淮渾身一僵。
    他從未與任何人這樣牽手,即使是葉寧忱。
    掌心相貼的溫度太過親密,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手好涼。"葉寧忱似乎沒察覺他的僵硬,自然地將兩人的手一起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暖暖。"
    許沐淮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
    幸好夜色夠深,藏住了他通紅的臉頰和耳朵。
    他們沿著跑道慢慢走著,誰都沒有說話。
    "葉寧忱。"許沐淮終於打破沉默,"謝謝你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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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旁的人停下腳步,轉身麵對他。月光下,葉寧忱的眼睛亮得驚人。
    "我答應過會看著你的。"他輕聲說,"在鋼琴前,在舞台上,在哪裏都一樣。"
    許沐淮的喉嚨發緊。
    昨晚在琴房裏,葉寧忱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當時他以為那隻是朋友間的鼓勵,可現在......
    啊啊啊啊!表過白啊!
    "為什麽?"他鼓起勇氣問出口,"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葉寧忱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撫上他的臉頰。許沐淮屏住呼吸,感覺世界在這一刻靜止了。
    “因為我喜歡你。"葉寧忱的聲音帶著笑意,又無比認真,"昨天不是說過了嗎?"
    許沐淮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
    他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音。葉寧忱的拇指輕輕蹭過他的下唇,這個動作讓他腿軟。
    "不用現在回答我。"葉寧忱收回手,重新牽起他,"我們有的是時間。"
    遠處傳來歡呼聲,校園的燈光突然全部亮起。
    來電了。
    刺眼的光線讓許沐淮下意識閉上眼睛,等他再睜開時,看見葉寧忱正含笑望著他,眼裏盛滿了月光和溫柔。
    "回去吧。"葉寧忱捏了捏他的手,"明天還要排練。"
    回宿舍的路上,他們默契地鬆開了手,但肩膀依然時不時相碰。
    許沐淮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發現葉寧忱的嘴角一直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快到宿舍樓時,葉寧忱突然開口:"演出那天,我會坐在第一排的中間。"
    "嗯?"
    "這樣你彈琴的時候,"他轉頭看向許沐淮,眼睛亮晶晶的,"就能一眼看到我。"
    許沐淮感覺一股暖流湧向四肢百骸。
    誰說的理科生不會說情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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