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淮醒來時，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鼻腔裏塞滿了滾燙的棉花。
    他勉強睜開眼，視線模糊地聚焦在天花板上——宿舍的燈沒開，窗簾緊閉，整個房間籠罩在一片昏暗中。
    他試著撐起身子，卻發現手臂軟得像麵條，剛抬起一點就又跌回床上。
    “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床邊傳來。
    葉寧忱坐在書桌前，手裏正翻著一本物理競賽題集，聽到動靜後立刻合上書走了過來。
    他穿著寬鬆的居家t恤，頭發有些淩亂，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顯然一夜沒睡好。
    “幾點了……”許沐淮一開口，聲音沙啞得自己都嚇了一跳。
    “下午兩點。”葉寧忱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還是燒。”
    許沐淮這才注意到床頭櫃上擺滿了藥盒、退燒貼和半杯涼掉的水。
    葉寧忱的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還沾著點水漬，像是剛洗過什麽東西。
    “你……沒去上課？”許沐淮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喉嚨火辣辣的疼。
    葉寧忱沒回答，隻是轉身去倒了杯溫水，又從藥盒裏取出兩片退燒藥：“先吃藥。”
    許沐淮想伸手去接，結果胳膊剛抬起來就一陣發軟，差點打翻水杯。葉寧忱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手腕，歎了口氣：“別動，我喂你。”
    許沐淮：“……？”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葉寧忱已經坐到床邊，一隻手托住他的後頸，另一隻手把藥片遞到他唇邊。
    “張嘴。”
    許沐淮耳根發燙，下意識地照做。葉寧忱的指尖輕輕擦過他的下唇，微涼的觸感讓他渾身一僵。
    藥片苦得他皺起臉，葉寧忱立刻把水杯遞到他嘴邊。
    他低頭喝了兩口，溫水滑過喉嚨，總算緩解了些許灼燒感。
    “你……咳……請了一天假？”許沐淮喘了口氣，抬眼看向葉寧忱。
    葉寧忱“嗯”了一聲，把水杯放回床頭櫃：“校醫說你燒得太高，得有人看著。”
    許沐淮張了張嘴，想說“你不用這樣”，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葉寧忱的眼神太專注，讓他不敢直視。
    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葉寧忱忽然抬手，指尖輕輕撥開許沐淮額前汗濕的碎發：“還難受嗎？”
    許沐淮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頭疼。”
    葉寧忱的手指頓了頓，隨即輕輕按上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地揉了起來。
    “睡吧。”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麽，“我在這。”
    許沐淮想說點什麽，可藥效漸漸上來，困意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有人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的溫度久久停留在他的臉頰上。
    再次醒來時，窗外已經徹底黑了。
    許沐淮眨了眨眼，意識漸漸回籠。
    宿舍裏隻開了一盞小台燈，暖黃的光暈籠罩著書桌前的身影——葉寧忱背對著他，正在整理什麽東西，動作很輕，像是怕吵醒他。
    許沐淮悄悄撐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還貼著退燒貼，身上的睡衣也換了一套，幹燥清爽，沒有半點汗濕的黏膩感。
    ……誰給他換的衣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許沐淮的臉就“轟”地燒了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動靜，葉寧忱轉過頭：“醒了？”
    許沐淮點點頭，嗓子還是啞的：“……幾點了？”
    “晚上八點。”葉寧忱走過來，順手拿起床頭的水杯試了試溫度，又遞給他，“喝點水。”
    許沐淮接過杯子，小口喝著，目光卻忍不住往葉寧忱身上飄。
    對方的神色如常，隻是眼下倦色更濃，鼻尖還泛著不自然的紅。
    “你也感冒了？”許沐淮放下杯子，燙……
    葉寧忱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沒事，比你輕。”
    許沐淮不信，伸手就要去摸他的額頭，葉寧忱下意識偏頭躲開。
    “別傳染給你。”
    “我已經傳染了好嗎？！”許沐淮氣得想捶床，結果動作太大，眼前一黑，差點栽下去。
    葉寧忱一把扶住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別亂動。”
    許沐淮借著他的力道坐穩，抬頭時才發現兩人的距離近得離譜。
    葉寧忱的呼吸拂在他臉上，溫熱中帶著輕微的鼻塞聲，顯然感冒也不輕。
    “你也吃藥了嗎？”許沐淮小聲問。
    葉寧忱點頭：“吃了。”
    “騙人。”許沐淮盯著他，“藥盒都沒動過。”
    葉寧忱：“……”
    許沐淮瞪著他，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領：“葉寧忱，你是不是傻？自己都病了還照顧我？”
    葉寧忱任由他拽著，神色平靜：“我體質比你好。”
    “放屁！”許沐淮氣得眼眶發熱，“你上次感冒直接燒到39度，躺了三天！”
    葉寧忱微微怔住，似乎沒想到許沐淮記得這麽清楚。
    許沐淮鬆開他的衣領，轉身就要下床：“我去給你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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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腳剛沾地，腿一軟，差點跪下去。葉寧忱一把撈住他的腰，直接把他按回床上：“別鬧。”
    許沐淮掙紮了兩下，沒掙開，反而被葉寧忱用被子裹成了個蠶蛹。
    “葉寧忱！”
    “在。”
    “你——”
    “許沐淮。”葉寧忱忽然打斷他，聲音低啞，“別讓我擔心。”
    許沐淮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葉寧忱垂著眼看他，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許沐淮的臉頰，像是在確認溫度：“等你好了，我再病。”
    許沐淮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你這什麽歪理？”
    葉寧忱沒回答，隻是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餓不餓？我煮了粥。”
    許沐淮悶悶地“嗯”了一聲。
    葉寧忱起身去盛粥，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許沐淮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想起什麽，伸手摸向枕頭底下——他的手機還在，電量滿格，屏幕上幹幹淨淨，沒有一條未讀消息。
    他點開論壇，熱帖依然高高掛著，最新回複已經刷到了幾百樓。
    【最新消息！葉大會長今天一整天沒來上課！據可靠情報，他和許沐淮雙雙請假！】
    【臥槽！雙人請假！這還不算官宣？！】
    【樓上冷靜，萬一是打架打住院了呢狗頭）】
    【打架？你不如說他倆私奔了更可信】
    許沐淮：“……”
    他默默關掉論壇，抬頭時，葉寧忱正好端著粥回來。
    粥是白粥，清淡。
    葉寧忱坐到床邊，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到許沐淮嘴邊。
    許沐淮張嘴含住。
    “好吃嗎？”葉寧忱問。
    許沐淮點點頭，又搖搖頭：“沒味道。”
    葉寧忱頓了頓，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是幾粒梅子幹：“加這個？”
    許沐淮眼睛一亮：“你什麽時候買的？”
    “昨天。”葉寧忱把梅子幹放進粥裏，輕輕攪了攪，“校醫說發燒嘴裏沒味，吃這個能開胃。”
    許沐淮怔怔地看著他，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攥住。
    葉寧忱……怎麽連這種小事都記得？
    粥重新遞到唇邊，許沐淮低頭喝了一口，酸甜的梅子味衝淡了喉嚨的苦澀。
    他小口小口地喝著，直到碗底見空。
    葉寧忱放下碗，抽了張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
    許沐淮喝完粥後，藥效又開始發作，眼皮沉得像灌了鉛。
    他迷迷糊糊地往被窩裏縮了縮，感覺葉寧忱的手指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
    "睡吧。"葉寧忱的聲音很輕。
    許沐淮想回應，可意識已經不受控製地滑向黑暗。
    最後的記憶，是葉寧忱坐在床邊，暖黃的台燈將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好像一直在看著自己。
    再睜開眼時，天已微亮。
    許沐淮眨了眨眼，意識漸漸回籠。
    喉嚨的灼燒感減輕了不少，頭也不像昨天那樣疼得像是要裂開。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的手正被人握著。
    他微微側頭，看到了趴在床邊的葉寧忱。
    葉寧忱睡著了，額頭抵在床沿，一隻手還鬆鬆地圈著許沐淮的手腕。
    他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顫動，呼吸均勻而綿長，顯然累極了。
    許沐淮屏住呼吸，不敢動。
    葉寧忱的睡顏安靜得近乎脆弱，平日裏那股冷冽的氣場褪得一幹二淨，隻剩下少年人特有的柔軟。
    他的黑發有些淩亂，有幾縷垂在額前，隨著呼吸輕輕晃動。
    許沐淮鬼使神差地伸手，想替他撥開，卻在即將觸碰到時停住了。
    他怕吵醒他。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落在葉寧忱的側臉上，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唇。
    許沐淮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他唇角的弧度上，想起昨晚他喂自己喝粥時，也是這樣微微抿著唇，像是在忍耐什麽。
    "……看夠了嗎？"
    低啞的聲音突然響起，許沐淮嚇了一跳，猛地縮回手。
    葉寧忱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眸子還帶著初醒的朦朧，卻已經精準地鎖定了許沐淮。他的嗓音比平時更沉，帶著些許鼻音："退燒了？"
    許沐淮下意識點頭，又搖頭："好多了……但你……"
    葉寧忱直起身，揉了揉後頸，顯然趴著睡了一夜讓他肌肉發僵。
    他沒回答許沐淮的話，隻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確認溫度正常後，才輕輕鬆了口氣。
    "餓嗎？"他問，聲音裏還帶著困意。
    許沐淮搖頭："你……就這樣睡了一夜？"
    葉寧忱"嗯"了一聲，站起身活動了下肩膀："怕你半夜又燒起來。"
    許沐淮喉嚨發緊："……你可以睡床的。"
    葉寧忱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勾："然後讓你睡地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沐淮耳根發燙，"我是說……"
    "我知道。"葉寧忱打斷他，聲音低低的，"但我想看著你。"
    許沐淮呼吸一滯。
    葉寧忱沒再說什麽，轉身去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喝點水，我去買早餐。"
    許沐淮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葉寧忱的，兩人俱是一頓。
    葉寧忱收回手，神色如常地拿起外套，卻在轉身時輕輕咳了兩聲。
    許沐淮皺眉："你也發燒了？"
    葉寧忱搖頭："沒事，嗓子有點幹。"
    許沐淮不信，伸手就要去拽他，結果葉寧忱已經快步走向門口："很快回來。"
    門關上的瞬間，許沐淮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葉寧忱在躲他。
    不是疏遠的那種躲，而是……像是怕自己再靠近一步，就會發生什麽不可控的事情。
    許沐淮低頭看著手裏的水杯，水麵微微晃動，映出自己泛紅的臉。
    他好像，越來越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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