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接納

字數:6334   加入書籤

A+A-


    "你...喜歡那個男孩子?"
    母親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結冰的湖麵上。
    許沐淮感覺自己的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耳邊隻剩下血液奔湧的轟鳴聲。
    他點頭,動作輕微得幾乎看不見。"媽,我求求你,別告訴別人好不好,求你了。"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被砂紙磨過。
    母親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微微發抖。
    許沐淮能看見她眼中閃過的震驚、困惑和一絲本能的抗拒。
    餐廳的燈光突然變得刺眼,牆上時鍾的秒針走動聲被無限放大,每一聲"嗒"都像是審判的鼓點。
    他倒也不期待她百分百接受,隻期望他們不會斷絕母子關係。
    "沐淮..."母親深吸一口氣,伸手想觸碰他的肩膀,卻在半途改變了方向,轉而收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我們先收拾一下,好嗎?"
    許沐淮僵在原地,看著母親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那些鋒利的碎片。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在爭取思考的時間。
    有一片玻璃劃破了她的手指,血珠立刻冒了出來,但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媽!"許沐淮猛地跪下來,抓住母親的手,"別弄了。"
    母親這才回過神,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看看兒子通紅的眼睛。
    她突然緊緊抱住許沐淮,力道大得讓他肋骨發疼。"我的孩子..."她的聲音哽咽,"我的孩子..."
    許沐淮在她懷裏發抖,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打濕了母親的衣領。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是他童年最熟悉的安全感。但現在,這種安全感正在崩塌。
    "你不...不覺得惡心嗎?"許沐淮的聲音悶在母親肩膀裏,小得幾乎聽不見。
    母親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然後更用力地抱緊他。"胡說八道。"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你是我兒子,我怎麽會...怎麽會..."她說不下去了,隻是輕輕撫摸許沐淮的後腦勺,就像他小時候做噩夢時那樣。
    許沐淮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半年來壓抑的所有情緒終於找到了出口,他哭得渾身發抖,幾乎喘不上氣。
    那些無人訴說的思念、自我厭惡的夜晚、假裝正常的每一天,此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淚水。
    "他...他對你好嗎?"母親小心翼翼地問。
    "沐淮?沐淮!"
    母親的驚呼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當許沐淮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和兩片藥。
    他試著坐起來,立刻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
    "醒了?"母親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哭過,但嘴角卻努力上揚著。
    "你暈倒了,嚇死媽媽了。"
    許沐淮沉默地看著她,喉嚨幹澀得說不出話。
    昨晚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了被單。
    母親把粥放在床頭,伸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先把粥喝了,然後吃藥。"她的語氣平靜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我放了點薑,能緩解頭痛。"
    許沐淮接過碗,熱粥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慢慢地喝著,等待母親提起昨晚的事,但她隻是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喝粥。
    "媽..."許沐淮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
    "先把身體養好。"母親打斷他,接過空碗,"有什麽話等你好了再說。"
    許沐淮抓住她的手腕,"你不...不問我了嗎?"
    母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歎了口氣。"沐淮,媽媽昨晚想了很多。"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我隻希望你快樂。如果...如果那個男孩子能讓你快樂,那媽媽...媽媽會試著接受。"
    許沐淮的眼淚又湧了上來。他沒想到母親會這麽輕易地妥協,這反而讓他更加愧疚。"對不起..."他哽咽著說。
    "傻孩子,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母親輕輕擦去他的眼淚,"媽媽隻是...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但你要記住,無論怎樣,我都是愛你的。"
    許沐淮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他躺回枕頭上,閉上眼睛,感覺母親的手指溫柔地梳理著他的頭發。
    "睡吧,"母親輕聲說,"我就在這裏。"
    當許沐淮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摸到手機,屏幕顯示晚上八點二十,有兩條未讀消息。
    一條是禮重明發來的決賽注意事項,另一條是班級群裏的無聊八卦。
    沒有葉寧忱的消息——當然不會有,他媽媽已經關他半年了。
    許沐淮點開相冊,劃到最底部,那裏藏著很多張葉寧忱的照片。
    "沐淮?"母親敲了敲門,"我可以進來嗎?"
    許沐淮慌忙鎖上手機屏幕。"可以。"
    母親端著一盤水果進來,看到他已經醒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感覺好些了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嗯。"許沐淮點點頭,注意到母親換了一身衣服,頭發也重新梳過,看起來精神多了。
    母親把水果放在床頭,猶豫了一下,然後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沐淮,媽媽想跟你聊聊...關於那個男孩子的事。"
    許沐淮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被角。
    "別緊張,"母親連忙說,"媽媽不是要質問你什麽。隻是...我想多了解一些,這樣我才能更好地理解你。"
    許沐淮垂下眼睛,盯著被子上的花紋。
    "沐淮?許沐淮?"母親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你還好嗎?"
    許沐淮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我累了,媽。能改天再說嗎?"
    母親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好,你休息吧。有事就叫媽媽。"
    門關上後,許沐淮把臉埋進枕頭裏,無聲地啜泣起來。
    他多希望能告訴母親一切,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回憶,那些無人分享的思念,那些深夜裏自我厭惡的煎熬...但他不能。
    有些痛苦注定隻能獨自承受。
    許沐淮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挺牛逼,鄰居走了,他學來了他的傲,學來了他的強。葉寧忱走了,他學來了他的冷,學來了他的穩。
    真正的許沐淮總是會哭,不是那種有征兆的,而是莫名其妙的,在許沐淮都沒察覺到時,流出眼淚。
    第二天早上,許沐淮起床時發現母親已經在廚房忙碌了。
    餐桌上擺滿了他小時候愛吃的早點:豆沙包、煎蛋、小米粥...甚至還有他很久沒吃過的紅糖糍粑。
    "怎麽做了這麽多?"許沐淮站在廚房門口問。
    母親轉過身,臉上帶著略顯刻意的笑容。"你昨天沒好好吃飯,今天得補回來。"她上下打量著許沐淮,"快去洗漱,趁熱吃。"
    母親不停地給他夾菜,詢問他決賽的準備情況,刻意避開任何可能觸及昨晚話題的內容。
    "媽,"他最終放下筷子,"我們得談談。"
    母親的手抖了一下,茶水灑在桌布上。"好...好啊。"她抽出紙巾擦拭著水漬,動作有些慌亂。
    許沐淮深吸一口氣,"關於葉寧忱...我們其實..."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母親如獲大赦般站起來,"我去開門。"
    來人是禮重明,手裏拿著一疊資料。"沐淮在家嗎?我來送決賽的補充材料。"
    許沐淮走到門口,接過那疊紙。"謝謝禮老師。"
    禮重明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桌上豐盛的早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身體不舒服?"
    "有點感冒,已經好了。"許沐淮勉強笑了笑。
    禮重明點點頭,轉向許沐淮的母親。"沐淮媽媽,關於決賽的行程..."
    趁他們交談的空檔,許沐淮退回自己的房間,靠在門上長舒一口氣。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那張合照,指尖輕輕撫過葉寧忱的笑臉。
    他親了一下屏幕。
    門外,他聽到母親送走禮重明後,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是水龍頭的聲音,碗碟碰撞的輕響,還有母親刻意壓低的啜泣聲。
    許沐淮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裏。
    他知道母親在哭,為了他,為了那個她永遠無法理解的秘密。
    但至少,她沒有推開他,沒有罵他變態。
    這已經比他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了。
    那天晚上,母親再次來到他的房間,手裏拿著兩杯熱牛奶。她把其中一杯遞給許沐淮,然後在他床邊坐下。
    "沐淮,"她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媽媽想了一整天。有些事我確實不理解,也可能永遠無法完全理解。但有一點我很清楚——我愛你,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許沐淮握緊了牛奶杯,熱度透過陶瓷傳到掌心。
    "如果你不想說,媽媽不會逼你。"母親繼續說道,"但如果你想說,我會認真聽。無論是什麽。"
    許沐淮抬起頭,看到母親眼中的淚光和決心。
    這個曾經在他心中元氣滿滿、無所不能的女人,此刻正笨拙地嚐試理解一個對她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
    而她唯一的導航,就是對他無條件的愛。
    "謝謝,媽。"他輕聲說,這是半年來他第一次感到一絲真正的輕鬆。
    母親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就像他還是個小男孩那樣。"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當母親關上門後,許沐淮從書桌抽屜最底層取出那封已經被翻看得起皺的信。
    他展開信紙,葉寧忱的字跡依然清晰:"許沐淮,對不起。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我希望你能好好麵對自己。"
    他把信紙貼在胸口,閉上眼睛。
    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一縷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線。
    今天,母親無聲的接納已經足夠。而這,就是新的開始。
    喜歡舊日回信請大家收藏:()舊日回信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