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櫃來找宋喜雨了。
    王掌櫃現在的冰鋪買賣要是用“火爆”兩個字來形容，都有點不尊重他，應該說那是相當火爆。每天縣城、府城富戶們來拉冰的車，都把冰鋪門前的路堵得死死的。乞兒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甚至謀到了一個生意替富戶們排隊。趕車的某府的管家或者小廝，順手賞個黑麵饅頭，或者扔個一文兩文的，就能填飽肚子。
    雪淩梅的生意就更紅火了。
    宋喜雨把“冰棒”的做法交給了王掌櫃。
    雪淩梅的後院，幾間打通的寬敞的屋子裏，冷氣森森。幾十個女工穿著棉襖，在不停地忙碌。兩掌多高的大木槽，排成幾大排。裏麵的水中加了硝石，已然結出冰晶。木槽裏，是一長條一長條的小盒子，小盒子裏麵用竹片隔成一格一格的，這就是大雲國版的冰棒模具。
    宋喜雨給提供了好幾種口味的冰棒配方。綠豆的、紅豆的、牛奶的、果肉的、沙冰的、蜂蜜的。女工們把這些調好的糖水，倒進一個個小格子裏，再插上一支支竹簽當拿著方便的手柄。等到結了冰後，輕輕一磕，一根根冰棒就華麗麗出現了。
    做好的冰棒，再按照口味，裝進不同顏色的木盒裏，外麵用小型的棉被包裹。
    說句良心話，冰棒的定價不貴，每支四文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下到販夫走卒上到達官貴人，都能吃得起。
    在招遠縣城的大街小巷，每天都可以看到身穿藍衣的食為天酒樓的外賣小哥，肩上的竹簍裏背著一盒盒包著棉被的冰棒跑得氣喘籲籲，現在這已經成為招遠縣城中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外賣小哥現在還承擔了跑腿的任務，比如說給劉府的小姐去甜蜜居買盒點心，給張府的太太去四季繡莊買一股繡線，替在賭場春風得意的董大爺去給群芳院的花顏姑娘帶個話兒……也不知是哪個才華橫溢的，還喊出了“我跑腿，你享受”的口號。
    王掌櫃對外賣小哥開辟的生財之道持支持的態度，前提是不耽誤自家的生意就行。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宋喜雨已經給他講得很透徹了。外賣小哥口袋裏的銅板積少成多，也是一筆不菲的額外收入。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們對食為天酒樓的活兒，自然更加上心。
    今天王掌櫃來，是給宋喜雨送這一個月製冰的分紅。
    整整五萬兩銀票，讓宋喜雨有點飄。夏掌櫃他們到底是什麽來頭啊，這才一個月就幹得這麽風生水起嗎？展望一下未來，這銀子就要像黃河發大水一樣，裹挾著摧枯拉朽、雷霆萬鈞的氣勢滾滾而來，姐當個大雲國首富的玩笑話，是不是會一語成讖美夢成真？
    如果說在宋家，爺和奶知道自己的秘密，那麽在外麵，最懂宋喜雨神奇之處的非王掌櫃莫屬。
    宋喜雨自然也把自己的糾結說給王掌櫃聽，把他當成一個忘年交的朋友。
    “叔，現在村子裏，除了嵐崮河還有腳麵高的水，各家的井，基本上都幹了。還有，現在好多家斷糧了，再過一段時間，山窮水盡，都得去找活路了！”宋喜雨皺著眉。
    “雨寶你有什麽想法？”
    “我知道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救不了天下所有的人，但是一個村的，我真的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老老小小沒吃沒喝。”
    王掌櫃秒懂：“雨寶，你就說你要幹什麽吧？”
    “叔，以你酒樓的名義，收河蚌、烏龜和魚吧！”
    夜幕像一塊巨大的深藍色綢緞，輕柔地覆蓋了整個宋家莊，唯有嵐崮河在月色下閃爍著神秘微光。
    當各家的代表，從村長家走出，每個人的心髒都劇烈地跳躍，仿佛裏麵有一隻小兔子在咚咚地擂鼓。他們回到家裏，用最細微的聲音、最神秘的動作，和家人一對一相傳，巨大的喜悅點燃了希望之火，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燃燒，都心領神會。
    他們甚至等不及天亮，每家的木門都在輕輕地挪開，一個個大大小小黑色的身影，拿著各種工具，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嵐崮河，暗戳戳地進行著夜間捕魚和抓河蚌的較量。
    月光在河麵上交錯晃動，村人的眼神銳利如鷹，在認真探尋。秋生的手探向河邊的淤泥，用心地體會手上的感覺。忽然，他目光定住，壓低聲音招呼自家奶奶：“這兒有魚！”隻見他猛地彎腰伸手，試圖合圍，可那魚兒機靈得很，“嗖”地一下，尾巴一擺便消失在渾濁的漣漪中，隻留下他手上一團淤泥。
    幸好跟在他旁邊的姐姐桃子眼明手捷，也幸好嵐崮河的水隻剩下一點點，那魚兒在艱難地前行，背脊卻露在水麵。桃子雙手一合攏，一條鯉魚就成了戰利品。秋生奶笑得一臉燦爛：“三斤多！”
    不遠處，經驗豐富的大川則沉穩許多。他和弟妹們提著自製的竹簍，在踩河蚌。大川緩緩挪動腳步，眼睛緊盯河底，腳步忽然頓住，俯下身，雙手慢慢探入淤泥。片刻後，他臉上露出欣喜，一使勁，從泥裏拽出一個河蚌。這河蚌個頭不小，在月光下，外殼泛著幽光。大川用手抹去河蚌表麵的淤泥，滿意地將其丟給弟弟。竹簍裏已經有不少河蚌相互碰撞，發出沉悶聲響。
    寡婦小粉蝶也和閨女冬兒互相拉扯著下了水。小粉蝶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緊盯著一處小水窪，發現一隻小蝦正緩緩遊動。她激動地小聲喊著：“我看到啦！”小心翼翼地將手伸過去，輕輕一捧，小蝦便被捉住。冬兒興奮得想跳起來又不敢，隻能小心地捂著嘴。
    就連總和村人唱對台戲的宋大明白，也明白村長帶來的這個好消息的含金量。無論抓到什麽水產，食為天酒樓都一斤黑麵換一斤水產，童叟無欺。
    人不吃糧食不行啊！野菜、蘑菇、河裏的魚蝦，吃幾頓還行，如果頓頓吃，無油少鹽的，肚子就像一個無底洞一樣，總覺得餓得難受沒吃飽。黑麵，黑麵才是靈魂，才是王道！
    為了盡最大可能把這個好消息封鎖在宋家莊的範圍內，不讓外村的人分一杯羹，第二天，所有得了收獲的宋家莊人，都挖空心思做了各種遮掩：有扯了野草蓋在籃子上的，有坐在牛車上抱在懷裏的，還有將魚兒包在繈褓裏，像抱孩子走親戚一樣出了門，宋大明白則是讓她媳婦把一竹簍的河蚌揣在懷裏，打遠看像一個懷了孕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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