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如墨，沉甸甸地壓向蒼茫大地，凜冽的北風裹挾著細碎的雪花，如冰刀般割向這兩支流放隊伍和逃荒村民。
    逃荒隊伍的最前方，永遠是曹獵戶。他佝僂著身子，手中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棗木棍，每邁出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凹陷。他用堅定的雙眼凝視著前方，眼神中透著不甘和倔強，幹裂的嘴唇微微顫抖，還不停地轉過頭來給眾人打氣。
    隊伍兩側，都是年輕力壯的漢子們。他們背著破舊的包袱，裏麵裝著全家僅有的家當，他們的腳步沉重而急促，雪灌進了他們磨破的布鞋，如果不繼續走，腳趾就會凍得麻木。
    兩個村的婦女們，在這逃荒路上，都是為母則剛。她們堅韌如藤蔓，懷中緊緊抱著啼哭的孩子，用自己弱小的身體為孩子抵擋風雪，任淚水與雪水交融，順著臉頰滑落。孩子們小臉凍得通紅，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襟，抽噎聲在呼嘯的北風中時斷時續。
    雪越下越大，如鵝毛般紛紛揚揚，很快便沒過了腳踝，行走愈發艱難。隊伍中不斷有人摔倒，又在旁人的攙扶下掙紮著起身。
    一位中年婦女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在雪地上，懷中的孩子也被甩了出去，她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手腳並用，迅速爬向孩子，將其緊緊護在懷中，淚水奪眶而出。孩子的哭聲刺痛了每一個人的心，卻又無力改變這殘酷的現實。
    牛頭村的一位老人體力不支，雙腿一軟，癱倒在雪地裏，氣息微弱。周圍的村民圍攏過來，有的呼喊著老人的名字，有的試圖將他扶起，可老人卻擺擺手，示意自己不行了。雪花紛紛落在老人臉上，很快便將他的身影掩埋，村民們望著老人漸漸沒了動靜，眼中滿是悲痛與無奈，卻又不得不繼續前行，在這茫茫雪海中尋找生機。
    不知走了多久，風雪稍歇，前方出現了一片稀疏的樹林。村民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腳步變得急促起來。他們紛紛在樹林中尋找避風的地方，有人折斷樹枝，試圖搭建簡易的窩棚；有人在雪地裏扒開積雪，尋找能充饑的草根。孩子們如小鳥依偎在大人身邊，用無助的眼神看著忙來忙去的大人們。
    然而，老天爺偏偏毫無憐憫之心，雪又開始下了起來，且愈發猛烈，簡易的窩棚在狂風中搖搖欲墜，草根也寥寥無幾，難以填飽眾人的肚子。在這冰天雪地中，老人劇烈的咳嗽聲、孩子的啼哭聲、狂風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寒冷和絕望如影隨形，好多人都在心中揣測自家是否能生存下去。
    就在眾人瀕臨絕望之時，宋喜雨、曹獵戶、二伯父他們帶領的護衛隊，終於有了新發現。目光敏銳的柳大山發現了一處背風的山坳，他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大夥往那邊去，找地方躲躲！”
    護衛隊員隨即一個個衝著村民們呼喊：“快到這裏來！大家快到這裏來！”
    眾人聽了，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到山坳這邊。
    兩個村所有年輕力壯的漢子主動承擔起搭建窩棚的重任。他們在雪地裏四處搜尋粗壯的樹枝。狂風裹挾著雪粒，打得他們睜不開眼，手腳也漸漸失去知覺，但沒人停下手中的動作。
    王捕頭早已給流放的犯人卸了腳鐐和枷鎖，凡是有點體力的男人，也在衙役的帶領下，學著村民的樣子，用大刀砍著樹枝。衙役們負責砍，犯人們負責運，互相配合。
    女人和孩子們則細心收集幹枯的茅草，撿拾可燒的柴火。他們有繩子的就用繩子捆著，沒繩子的就用衣襟兜著，哪怕手指被凍得通紅，也沒有一個喊苦喊累的。
    柳木匠有經驗，他指揮著大家，利用一側的山崖，先將三根粗壯的長樹枝交叉固定，做成窩棚的骨架，再用茅草樹枝一層一層覆蓋上去，填補縫隙。
    無邊的風雪中，天色越來越暗，氣溫越來越低，村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婦女孩子組成了前赴後繼的運輸隊，他們在每個窩棚的旁邊都排成一排，男人們負責搭建，他們力所能及地幫忙傳遞材料。宋喜雨又從馬車裏實則從空間裏拿出了油布，讓大家從窩棚裏麵，把油布固定好，遮擋風雪。
    經過一番努力，一大排窩棚仿佛一條長龍，依著崖壁，在風雪中艱難挺立。
    窩棚搭好後，宋喜雨見不少人忙著進去，就讓護衛隊挨個通知大家：“這場雪不知道要下多久，大家趕緊出去拾柴，最好準備三五天的量。如果真的大雪封山，沒有足夠的柴火，大家就會活活地凍死！”
    於是，各家各戶除了像老族長這樣身體虛弱的老人，都傾巢而出，不顧風雪向樹林深處走去。積雪現在已經沒過膝蓋，每走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樹枝上的積雪不時掉落，劈頭蓋臉地砸在他們身上。
    經過一番尋找，他們發現了一片被雷劈斷的枯樹。眾人齊心協力，用柴刀、斧頭、鐵棍當作工具，一點點將枯樹分解。盡管雙手被磨出了血泡，可想到窩棚裏等待取暖的家人，他們咬著牙堅持。
    與此同時，留在窩棚附近的村民，也不放過任何一處角落，仔細收集零散的枯枝落葉。
    當男人們背著大捆大捆的柴火回到山坳時，天色已經黑透了。大家迅速在窩棚中間清理出一塊空地，將柴火堆好，用僅存的火石小心翼翼地生火。經過多次嚐試，終於，一絲火苗躥了起來，眾人趕忙圍攏過來，用身體擋住風，慢慢添加柴火，火勢越來越旺，溫暖漸漸驅散了寒冷。
    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鍋子，裝滿了積雪，放在柴火堆上。積雪漸漸融化，水花在咕嘟咕嘟冒泡。女人們往鍋裏撒上剛剛宋喜雨派護衛隊挨家挨戶送來的黑麵和糙米，扔進去一點鹽，有的人家還放進去幹菜或者鹹菜丁。逃荒的人們圍坐在篝火旁，熱乎乎地喝下肚，臉上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孩子們在火光的映照下，在鋪了厚厚茅草樹枝的地上，沉沉睡去。女人們則借著篝火的亮光抓緊時間縫補自家男人孩子的衣服和鞋子。家裏的男人們，則輕聲交談，謀劃著有今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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