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宇文舟一臉困惑。
    黎鳶傲嬌地揚起下巴，鼻孔示人。
    “你要道歉去跟祁因道歉，他原諒你我就原諒你。”
    宇文舟摩挲著手中溫熱的菩提果，若有所思。
    “…好吧，我之後會和他道歉的。”
    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量黎鳶的臉色。
    見對方態度好轉了些，才將菩提果遞到她麵前。
    “能請你…握住它嗎？”
    黎鳶看了看菩提果，又看了看宇文舟緊繃的臉。
    “你還糾結這事兒呢？宇文舟，我以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
    “我知道。”宇文舟的灰眸中閃過一絲固執。“但我想親眼確認。”
    黎鳶無奈地搖頭。
    看來她不幫忙，宇文舟是不會罷休了。
    在她觸碰菩提果的瞬間，原本溫熱的菩提果突然變得冰涼。
    “咦？”宇文舟驚訝地看著手中的菩提果，“剛才明明…”
    黎鳶鬆開手，踮起腳揉了揉宇文舟的白發。
    “傻徒弟，我都是你師父了，就別惦記這些了啊～”
    宇文舟愣了愣，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你…你答應收我為徒了？”
    黎鳶得意一笑，拂袖離去。
    “收四象之首為徒，隻賺不虧～”
    宇文舟呆呆地站在原地。
    掌心的菩提果已徹底冷卻，那溫度仿佛帶走了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為什麽會變冷？”他輕聲自問，灰色眼眸中映著黎鳶遠去的背影。
    按照家族典籍記載，菩提果接近命定之人時會持續發熱直至結緣完成，從未有過先熱後冷的先例。
    他不自覺地跟了上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月光下的古宅靜謐如畫。
    黎鳶幾經輾轉，再次來到菩提神樹所在的庭院。
    夜色中的神樹比白日更加神秘，銀灰的樹幹上流轉著淡淡的金光。
    她伸手撫過粗糙的樹皮，一種奇異的安心感湧上心頭。
    “奇怪，好像回家了……”
    困意如潮水般襲來，黎鳶的眼皮越來越沉。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那聲音溫柔又熟悉，像是穿越了漫長時光的回響。
    ………………
    青山如黛，雲霧繚繞。
    黎鳶——或者說，另一個“她”。
    赤著腳踩在溪水中，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林間的鳥雀。
    “小菩提！快來看，我抓到一條會發光的魚！”
    溪邊的大石後，墨綠色頭發的少年怯生生地探出頭，五官神似江辰。
    但他的眼睛是罕見的金色，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整個人像是用月光和樹葉拚湊而成的精靈。
    “你、你別碰它。那是山神的信使，碰了會倒黴三年。”
    “她”卻已經雙手捧起那條泛著藍光的魚兒，笑嘻嘻地湊到少年麵前。
    “騙人！明明是你膽子小！你看，它多漂亮！”
    少年嚇得連連後退，卻被石頭絆倒，一屁股坐進溪水裏。
    “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來，魚兒從指間溜走，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多數時間。
    少年總是安靜地站在山巔最高處的那棵菩提樹下，望著雲海出神。
    他在等一個人。
    每當“她”來訪，灰暗的眼睛裏才會亮起微弱的光芒。
    “今天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她”從袖中掏出一包用荷葉包裹的糕點。
    “山下王婆婆家特製的桂花糕，我排了整整兩個時辰的隊呢！”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立刻像被燙到般縮回，耳尖紅得滴血。
    “謝、謝謝。”
    他低頭嗅了嗅，“好香。”
    “快嚐嚐！”
    “她”直接捏起一塊塞進少年嘴裏，笑得眉眼彎彎。
    “怎麽樣？好吃嗎？”
    少年呆住了，柔軟的糕點入口即化。
    他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更從未被人這樣親近對待。
    他點點頭，金色的眼眸中泛起水光。
    “嗯，好吃。”
    菩提樹越長越高。
    少年仍然立在山巔之上，翹首以盼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天。
    卻等來了“她”要離開的消息……
    “我必須走了。南疆惡鬼作亂，百姓流離失所，這是我的責任。”
    少年站在菩提樹下，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卻依然像個孩子般無助地攥著“她”的衣角。
    “帶我一起去，我可以幫你。”
    “不行。你是這座山的守護神，離開這裏你會枯萎的。”
    “她”輕輕掰開少年的手指。
    “等我回來，給你帶王婆婆新做的杏仁酥，好不好？”
    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固執地盯著“她”的臉，眼裏噙滿了淚水。
    “她”慌忙轉身，不敢再多看少年一眼。
    大步離去，沒有回頭……
    甚至——
    沒有看到少年追了幾步後跪倒在地；
    沒有看到他無聲的哭泣；
    沒有看到他日複一日，站在山巔守望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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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紛飛，白雪皚皚。
    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夏去秋又來。
    山上的精怪換了一批又一批，卻總有一道固執的身影立在崖邊。
    沒人知道他每天站在那裏到底在看什麽。
    像是在等誰？
    可是為什麽他等的人一直沒有來？
    終有一日，癡兒變成了耄耋老翁。
    夢境裏的光線陡然變得昏暗，帶來幾分真實感。
    菩提神樹下，坐著一個佝僂的背影。
    皺巴巴的手指宛如枯樹枝，帶著幾分眷戀，輕輕摩挲著粗糙的樹幹。
    “七百年了…你說會回來的…”
    老人的聲音像是跨越時空的風，帶著無盡的滄桑與期待。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深深的痕跡，但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如初，不曾被時光的風沙所沾染。
    “小菩提…？”
    黎鳶輕聲呼喚。
    老人動作一頓，神情呆滯片刻。
    緩緩抬起頭，看到黎鳶的瞬間，渾濁的淚水劃過溝壑縱橫的臉龐。
    “你終於…回來了…”
    這一刻，緊繃的弦斷裂。
    黎鳶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翻湧的情緒，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泣不成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我把你忘了……”
    “沒關係…”
    老人艱難地抬起手，那隻手因歲月的磨礪變得青筋暴起，卻無比輕柔地撫摸她的發絲。
    “我記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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