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追魂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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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像潑墨般浸染整座城池時,西北角傳來第一聲鴉啼。

    那聲音刺破濃稠的黑暗,驚得守更人手中銅鑼當啷墜地。

    守更人彎腰去撿,卻發現青石板縫隙裏滲著暗紅。

    他指尖沾了沾,一股腥氣直衝鼻腔。

    西城暗巷深處,一道黑影貼著牆根遊走。

    青磚上苔蘚被鹿皮靴碾碎時,巷口燈籠突然全部熄滅。

    黑衣人頓住腳步,劍氣震開三枚銅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十年了,薛三爺的追魂錢竟還在人間。”

    黑衣人說完仰頭望去,發現簷角正蹲著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人懷裏抱著竹篾燈籠,昏黃光影裏露出半張潰爛的臉。

    腐肉掛在顴骨上,隨著說話簌簌顫動。

    “追魂索命,三更必至,閣下既識得此物,當知下場。我勸你快點交出如夢令來。”

    黑衣人拇指抵住劍鍔看著駝背人。

    駝背人喉嚨裏滾出古怪笑聲,燈籠忽然脫手墜落。

    黑衣人揮袖擊飛燈籠的瞬間,一蓬碧磷粉在眼前炸開。

    他旋身後撤,卻見駝背人已鬼魅般貼在身側,潰爛的鼻尖幾乎蹭上他耳垂。

    “如夢令好生保管,有人正盯著,我不得不這樣做戲。”

    腐臭氣息噴在黑衣人頸側。

    劍光乍起時,駝背人已退至三丈外。

    黑衣人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劍尖垂著半截灰布條。

    暗巷重歸死寂,唯有腐肉味久久不散。

    子時三刻,燕子樓飛簷上的銅鈴無風自動。

    黑衣人立在庭院古槐下,看著二樓窗欞透出的暖光。

    三十年陳釀的竹葉青香氣混著胭脂味飄下來,窗紙上映著女子梳頭的剪影。

    她每梳一下,銅鏡就發出清脆的叩擊聲。

    “客官好重的殺氣,震得玉梳都拿不穩了。”

    窗內人輕笑話音未落,三枚銀針穿透窗紙向黑衣人刺來。

    黑衣人揮劍格擋,針尖撞上劍身迸出火星,竟在青磚地上燒出三個焦黑小洞。

    胭脂香驟然濃烈,紅紗自二樓飄落,裹著個赤足女子盈盈墜地。

    她腳上纏著鈴鐺,隨著腳步叮咚作響。

    “好劍!寒鐵淬火,龍血開刃,這該是當年”

    女子指尖撫過劍脊時,黑衣人的劍鋒突然橫在她咽喉。

    女子不退反進,雪白脖頸壓出一道血線“殺了我,你就永遠背上罵名。”

    她笑著握住劍刃,鮮血順著劍槽滴落。

    “你聞到了嗎?這血裏可有故人的味道。”

    黑衣人瞳孔驟縮。

    女子突然貼近,染血的唇幾乎貼上他耳廓,“李家的血早流幹了,但血債總要血償,你說是不是?袁、天、罡。”

    劍鋒猛地顫抖。

    就在這時,女子先前所在的房間突然發出異響。

    淩無涯縱身破窗而入時,發現床榻已被劈成兩半。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被劈成兩半的床上,他這才發現有一處凹槽內已經空了。

    “來遲了呢。”女子倚著門框輕笑,“不過……”

    她突然甩出水袖,袖中飛出的不是暗器,而是一方素帕。

    帕角繡著並蒂蓮,蓮心兩點朱砂紅得刺目。

    淩無涯接住素帕的手劇烈顫抖。

    “當年他砍下你的一隻手臂,你說,後麵他去了哪裏?”

    突然,樓下傳來桌椅翻倒聲。

    一個醉漢在樓下含糊的咒罵,淩無涯閃電般掠至廊柱後。

    透過雕花間隙,他看見櫃台前趴著個蓬頭垢麵的男人,正抓著酒壇往嘴裏灌。

    淩無涯這才發現他就是當年出賣了自己,砍斷自己一臂的人。

    “二十年……嘿嘿……整整二十年……”醉漢突然抬頭,渾濁雙眼直勾勾盯著淩無涯的藏身處,“該還債了……你們……都該下地獄……”

    女子臉色驟變,袖中銀針剛要射出,醉漢卻猛地撞開大門衝進夜色。

    寒風卷著雪粒子灌進來,吹熄了所有燈籠。

    黑暗中有劍刃破空聲,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

    等燭火重新亮起,醉漢已仰麵倒在門檻上。

    他胸前插著半截斷劍,傷口卻沒有血跡。

    最詭異的是那張臉——嘴角撕裂到耳根,像是被人用蠻力扯出的笑容。

    “七殺門的傀儡屍?看來盯上如夢令的,不止我們。”

    女子撕開醉漢臉上的麵具。

    淩無涯突然握緊劍柄。

    遠處傳來馬蹄聲,起初隻是零星幾點,轉眼已如暴雨傾盆。

    淩無涯躍上屋頂時,看見東城方向亮起火把長龍,馬蹄鐵敲擊青石板的聲響震得瓦片簌簌作響。

    女子不知何時也上了屋頂,“幽州駐軍,這個時辰全副武裝出城……”

    她忽然頓住,望向西邊天際。

    漆黑如墨的夜空盡頭,隱約有紅光跳動,像是誰舉著火把在荒原上畫出血色弧線。

    淩無涯收劍入鞘時,劍柄上的藍寶石閃過妖異光芒。

    他想起駝背人說的"如夢令現世必見血光",突然意識到今夜不過是個開端。

    二十年前種下的因,終究要在今時今日結出最腥甜的果。

    風更急了,卷著初雪撲在他臉上。

    “你說不想跟我鬥下去了?那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淩無涯最後望了一眼東廂房破碎的窗欞,轉身沒入黑暗。

    在他身後,女子輕輕哼起江南小調,歌聲混著血腥氣飄向遠方。

    月光更亮了,映著地上那張詭笑的臉。

    西郊荒宅的輪廓在雪幕中若隱若現,像頭蟄伏的巨獸。

    淩無涯踩著牆頭碎瓦落地時,靴底碾碎了半截白骨。

    這宅子二十年前叫薛府,如今隻剩殘垣斷壁間瘋長的野薊。

    他記得東廂房窗下原本種著西府海棠,如今枯枝上卻掛著具風幹的屍體。

    是一個穿杏黃衫子的少女,頸間勒著浸血的琴弦。

    一個藍衫老者從月洞門轉出來,手中拋接著三枚帶血的銅錢,“淩無涯你來的真快,比七殺門的傀儡屍快了三刻鍾。”

    淩無涯的劍已出鞘三寸。

    老者忽然甩手……

    “叮叮叮!”,銅錢呈品字形嵌入他腳前青磚。

    月光照在錢孔邊緣,可見細密的狼牙鋸齒。

    “追魂劍果然名不虛傳。”老者撫掌而笑,袖口滑出柄玄鐵折扇,“但是如夢令你最好還是快點交出來。”

    扇骨展開的刹那,十二根淬毒銀針隨雪花激射而出。

    劍光暴漲如銀河倒瀉。

    銀針撞上劍氣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在雪地上劃出十二道焦黑痕跡。

    淩無涯旋身收劍時,劍尖挑著片藍色衣角。

    老者已退到三丈外的枯井邊,折扇邊緣滲著血珠。

    老者抹去嘴角血漬,“好快的劍!難怪玉麵羅刹願用半座金庫換你項上人頭。”

    淩無涯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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