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近來也覺著奇怪，自打入主這具身體，行事作風竟不知不覺帶了幾分稚趣。
    原主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許是受這副皮囊影響，她時而會蹲在廊下用碎步搖串螞蟻洞，時而又躲在假山後朝路過的小宮女扔桂花，銀鈴般的笑聲中驚飛簷角棲息的鴿子。
    那日給皇上研墨，她盯著硯台裏晃動的燭影出了神，指尖竟鬼使神差地蘸著墨汁在掌心畫小貓。
    抬眼撞見皇上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非但不慌，反而將掌心攤開：“皇上您瞧，這貓兒跟您禦筆親題的‘飛虎’有點像呢。”
    話一出口便覺失言，阿寧卻見皇上愣了愣，忽而大笑出聲，震得案頭琉璃燈穗子直顫。蘇培盛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皇上已有幾年未曾這般開懷過了。
    夜間，阿寧望著銅鏡裏尚未長開的眉眼，忽然明白這具身體為何這般“不聽話”。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本就該像春日裏的柳枝，風一來便要搖搖擺擺地抽新芽，哪能學那些深宮老狐狸整日繃著心思？
    第二日晨起，她索性將太監帽歪戴幾分，鬢邊別了朵從禦花園偷折的白玉蘭。
    路過養心殿時，正遇上皇上與蘇培盛說話，那朵花忽地“啪嗒”掉在金磚上。皇上俯身拾起，指尖碾著花瓣輕笑：“小沒規矩的，倒比禦花園的景致鮮活。”
    阿寧仰起臉笑，晨光落在她尚未褪去嬰兒肥的臉頰上，像撒了把碎金。
    皇上的目光撞上那抹仰頭綻放的笑意時，隻覺喉間驟然一緊。
    她眼角微挑的弧度帶著不屬於宮人的天真，鼻尖還沾著點若有若無的蜜漬，笑起來時臉頰上旋出個淺淡的梨渦，仿佛盛了半勺清甜的露水。
    皇上望著那抹梨渦，隻覺心跳陡然失了節律，胸腔裏像是有隻莽撞的幼鹿，蹄子踢得肋骨生疼。
    待意識到自己竟盯著個小太監出了神，他猛地攥緊袖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自登基以來，他閱盡後宮粉黛，哪曾想會被個眉眼未開的小宦官攪亂心湖？
    “皇上？”蘇培盛的聲音驚破僵局。皇上猛地轉身，袖中翡翠扳指磕在紫檀桌沿，發出清越的聲響。
    他望著案頭攤開的《貞觀政要》，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唯有阿寧仰頭時露出的纖細脖頸，以及發間若有似無的雪鬆香，如鬼魅般在眼前晃悠。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龍紋鎮紙，他忽而生出荒唐念頭——方才那一眼，竟似被人剜去了半顆心，餘下的半顆，此刻正隨著那小太監的笑聲，在胸腔裏七上八下地打旋。
    阿寧隻覺著今日的龍氣格外清甜，混著廊下木樨香灌進肺裏，整個人都輕得像要飄起來。
    她晃了晃手裏偷藏的糖糕，壓根沒留意皇上轉身時碰翻了鎮紙，更沒看見那雙鳳目裏翻湧的暗潮。
    在她眼裏，這金鑾殿不過是個能近距離吸龍氣、蹭美食的大院子，至於那位總盯著她瞧的皇帝……不過是個移動的“龍氣泉眼”罷了，可不值得她分神琢磨？
    阿寧躲在假山後啃著偷來的糖蒸酥酪，舌尖還沾著奶皮，便在心底喚了聲：“老六。”
    指尖無聊地摳著石縫裏的苔蘚，她望著遠處翊坤宮方向飄起的嫋嫋青煙，朝係統界麵沒好氣地撇撇嘴：“我說老六，最近宮裏沒什麽熱鬧可瞧？
    再這麽悶下去，我可要把養心殿的金磚焐出個坑了。
    「主人！儲秀宮今日巳時三刻有位新人小主罰跪碎玉軒，據聞是誤把華妃賞賜的珊瑚珠串丟進了荷花池；景仁宮的安答應近來常往禦花園的老歪脖子樹跑，奴才猜她是在埋什麽東西……」
    “儲秀宮？那不就是原主原來待的地方，祺貴人的住所？”
    “是的，主人”
    “有意思，我們晚上去看看…”
    戌時三刻，阿寧裹著夜行衣蹲在儲秀宮屋脊上，月光將她影子壓得極扁。窗紙透出暖黃燭火，祺貴人的笑聲混著熏香飄出來：“這珊瑚珠串本宮賞你是抬舉，竟敢弄濕了？明日再敢出錯，就把你丟去慎刑司熬鷹！”
    “是……”答話的宮女聲音發顫，竟與原主當年一般怯懦。
    “……”
    一連幾晚，阿寧每晚都來跑房梁…
    此時祺貴人正斜倚在湘妃竹榻上，鎏金護甲撥弄著珊瑚珠串，丹蔻在燭火下泛著妖冶的紅光。
    她聽著那宮女戰戰兢兢的辯解，忽然“啪”地甩了一記耳光：“本宮的東西也敢糟蹋？拖出去掌嘴二十！”
    耳光聲混著香灰落地的輕響，阿寧挑眉——原主記憶裏的祺貴人比這更狠辣些，手段但是真沒新意。
    她盯著榻上那張敷著珍珠粉的臉，細眉斜飛入鬢，眼角點著枚水鑽淚痣，的確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隻可惜開口便是蠢話：“明兒去太醫院拿點巴豆，摻在那賤人的膳食裏，省得她裝病躲懶……”
    夜風掀起阿寧額前碎發，她險些笑出聲來。
    這貴人當真是又蠢又毒，整治宮女竟隻知道用巴豆泄肚這種下三濫手段，連最起碼的借刀殺人都學不會。
    窗欞上的壁虎“嗖”地爬過，她望著祺貴人對著銅鏡補妝的模樣，忽然想起冷宮牆上的黴斑——這樣的人，竟能在後宮活到現在，當真是老天爺瞎了眼。
    “小主，該給皇上準備醒酒湯了。”宮女端著銀碗進門。
    祺貴人捏著帕子掩唇笑：“皇上昨兒誇本宮穿湖藍雲錦好看，你說……”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夜梟的怪啼，驚得她猛地轉頭。
    阿寧趁機躍下屋簷，靴底碾過一片枯葉，目光掃過廊下瑟瑟發抖的宮女——比起祺貴人這張漂亮皮囊，她忽然覺得，這深宮裏無數雙恐懼的眼睛，才是更值得玩味的“熱鬧”。
    繞過遊廊時，她從空間內拿出一個傀儡，吩咐它去往祺貴人的梳妝匣裏塞了隻渾身沾著夜露的癩蛤蟆。
    “主人，你竟然讓傀儡去給祺貴人放癩蛤蟆，想想都好惡心呀。”
    “主人好壞，我好愛。”
    阿寧這幾個月在養心殿的時間沒少吸龍氣，所以她不僅給空間內的三個傀儡注入了一些靈氣，讓那幾個傀儡有了一些神識。
    她研究了好幾天，才給係統也輸入了一絲龍氣，沒想到真的有用。現在的小係統感覺智商不僅更高了，有時候還像人類一樣，還會拍馬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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