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中午十二點整，興隆商場的年假正式開啟。
    這個年假讓所有的興隆人都非常開心。
    厚厚的工資、紅包、過節費，將他們的腰包都撐得鼓鼓的，每一個從大門走出去的職工，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假期值班工資是平時日工資的三倍，也讓安保部主動申請值班的職工們笑開了花。
    隨著蘇家莊各村企、興隆商場、安邦置業公司的陸續放假，職工們都進入了歡歡喜喜的備年貨、過大年的過節狀態。
    與之相反，媽媽餃子館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年夜飯已經成了媽媽餃子館重要的一項業務和金字招牌，“過大年，去餃子館”，已經成了不少人的共識。
    剛進臘月，各餃子館年夜飯的座位就成了香餑餑，預定的消息放出來沒幾天，就被搶購一空。
    蘇妍自然不會讓媽媽一個人忙活，便也跟著忙碌起餃子館的生意來。
    抽空還去學校看了郭老師一次。
    大半年未見麵的師生聊了很久，關於郭映棠助學基金會設立的事情，也被蘇妍提了出來，打算過了年就提上日程，請郭老師和學校在開學後做好相應的準備工作。
    聽完蘇妍的規劃後，郭老師從最初的震驚到狂喜，最後到沉默，神色幾經變化，最終還是長歎一聲，眼圈微紅，拍了拍蘇妍的肩膀，連聲道：“好！好！好……”
    他這大半輩子節衣縮食、省吃儉用，不惜付出健康的代價，隻為省下一分一分的錢，好積攢起來，成立助學基金會，幫助家境貧寒的優秀學子能上的起學，讀的起書。
    努力了半輩子的理想，以一己之力卻依舊遙遙無期，最終還是要依靠自己的學生去實現。郭映棠心裏說不出是感動，還是感慨，還是高興……總之是百感交集，感慨萬千……
    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他胸腔裏激蕩，讓他說不出話來。
    蘇妍卻理解他的想法。
    前世一直到郭老師操勞過度去世，助學基金會都沒有成立起來，還是在人們發現他的遺物和遺囑，並將此事報道出來，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反響後，在學校領導的牽頭組織下，社會各界踴躍捐款，才得以成立郭映棠助學基金會，幫助了不少家境貧寒的優秀學子得以繼續求學。
    生前沒有成立助學基金會，一直是郭老師的遺憾。
    而現在，在蘇妍的幫助下，這個遺憾終將不複出現，這個理想即將實現，這對此時的郭老師來說，是既欣慰又愧疚。
    他的個人理想，卻要連累蘇妍拿出真金白銀、費心勞力地幫他實現，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可是，他見過了太多太多的優秀的好苗子，有天賦有努力，未來一定會是棟梁之材，卻因家境貧寒，不得不折戟在求學的道路上，跌入泥土裏重複父輩們無望的生活，他是那麽的痛心卻又是那麽的無力！
    如果能早日成立助學基金會，就能早日幫助這些可憐的孩子。但是將蘇妍牽涉進來，他卻又是萬分愧疚。
    ……
    師生兩人就成立基金會的事情談論了很久，最後將各項事情敲定下來後，時間也不早了，蘇妍還有事要忙，便留下一室東西就告辭了。
    郭老師站在簡陋的小院裏望著蘇妍的背影，久久未動……
    ……
    鞭炮聲聲辭舊歲，歡聲笑語迎新春。
    在熱鬧祥和的氣氛裏，一九九五年的除夕來了。
    不同於村裏其他人家的熱鬧喧囂，蘇家老院裏顯得格外安靜又寂寥。
    張玉花緊緊抱著三歲的團寶兒，忐忑不安地坐在蘇家老院的正屋裏。
    蘇白氏、蘇長江、周曉麗和他們的三個兒子圍坐在小火爐邊一邊嗑著瓜子、糖果，一邊看著電視。
    張玉花懷裏抱著胖乎乎的團寶兒，眼睛瞅著閃爍的電視，心裏卻是一片焦躁。
    下午蘇白氏拍開了她的家門，非要她今晚帶著孩子去老院裏一起守歲。
    蘇白氏的意思是這一年蘇家老院折了蘇長河和蘇春江父子倆，三子蘇長湖放棄了村裏的一切，四子蘇長海又回不來，那麽剩下的人更要團結一心，緊抱成團才能在村裏活下去。
    張玉花畢竟是蘇家的媳婦，還有團寶兒這個蘇長河唯一的血脈，更得多和老院的人親近親近，跟大伯哥蘇長江一家多親近親近，大家抱成團，以後在村裏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當然，張玉花也不是白白過去老院守歲的，否則大嫂也是不高興的。如今蘇長河不在了，但二房該給父母的養老錢是萬萬不能斷的。
    不管蘇長河以前如何做，作為二兒媳婦的張玉花，應當從今年開始，就該替蘇長河孝順蘇白氏。
    於是，老實的張玉花被強勢的蘇白氏要走了500塊錢，還提走了張玉花掛在屋簷底下的臘肉條。
    以前有蘇長河在，雖然他對張玉花也不咋地，但卻能像個門神一樣擋住蘇春江和蘇白氏的刮磨。有淘蛤蟆這樣混不吝的兒子站著，蘇白氏是不敢提要一個子兒的，不然以蘇長河的尿性，鐵定能鬧得蘇家老院雞犬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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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現在蘇長河不是不在了嗎？更重要的是，現在明顯張玉花的日子比整個蘇家老院的日子都好過。
    蘇長河事發後，村裏和廠裏遷怒更多的是蘇家老院，而不是成了寡婦的張玉花。
    經過這幾年觀察，蘇白氏、蘇長江和周曉麗都能看出來，無論是村裏還是廠裏，不僅不遷怒張玉花，反而還有些袒護她，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裏麵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總歸是張玉花的日子比他們的日子好過就是了。
    這個認知讓周曉麗很不爽。
    同是蘇家的媳婦，又是妯娌。她可是被蘇長江光明正大地被娶進來的，還坐著嫡媳的位子。但張玉花卻是個換親來的，說好聽的是個媳婦，說不好聽的就是個供男人取樂、生孩子的物件。
    誰不知道換親得來的媳婦，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上，都比正經娶進門的媳婦要矮上數層。
    她張玉花要貌沒貌，要嘴沒嘴，何德何能竟然在能村裏的地位比她高，比她強？
    周曉麗精明靈活的眼睛掃過盯著電視出神的張玉花，和她懷裏乖巧胖乎的團寶兒，眼裏的寒芒一閃而逝。
    張玉花沒來由的打了個寒噤，將懷裏的團寶兒摟的更緊。
    周曉麗的腦子飛速運轉，靈活的眼珠子左右翻飛。
    周曉麗生的三個兒子正是能吃能睡的年紀，不一會兒就因為爭搶所剩無幾的糖果吵了起來，瓜子皮、花生皮不要命地往對方身上招呼，鬧成了一團，蘇長江厲聲嗬斥，也沒止住幾個半大孩子的打架。
    周曉麗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她走進套間，不一會兒便捧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果來，有棒棒糖，硬糖，有奶糖，還有幾根香煙糖。
    三個大孩子一看紛紛爭搶著撲過來，眨眼間周曉麗手裏的糖果便被哄搶一空，在這鬧哄哄期間她手指縫裏夾著的一根香煙糖悄無聲息地掉到了團寶兒的腳邊。
    正啃著江米果兒的團寶兒眼疾手快，小手撿起香煙糖就往嘴裏塞，張玉花還沒反應過來，團寶兒就已經吃下去了大半。
    看到這一切的周曉麗若無其事地出了門，在院子裏打了一盆水，迅速將雙手用肥皂搓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潑進了糞坑裏。
    收拾完這一切後，她又若無其事地進了屋，抓起一把瓜子看起了電視。
    一切發生的悄無聲息又稀鬆平常。
    內心煎熬的張玉花恍然未覺，隻盼著時間快點過去，過了十二點她好帶著孩子回家。
    ……
    夜深了，時針指向十二點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經不住困意睡下了，蘇白氏強撐著睡眼，看了看時鍾，對苦苦等待的張玉花發了話：“老二家的，到點了，你回去吧！別凍著團寶兒了，別忘了明天下午過來包餃子。”
    張玉花強撐著睡意點點頭，用小被子將懷裏睡著的團寶兒又包了包。
    不知道是不是認床還是怕冷的緣故，團寶兒睡的似乎不太安穩，小眉頭緊緊皺著，小身體時不時打了幾個寒噤。
    北方的冬夜很冷，感覺到孩子冷，張玉花下意識地將孩子抱的更緊了，將小帽子給孩子戴好，應了蘇白氏一聲，便抱著孩子離開了蘇家老院。
    卻不知，她的背後，一雙陰惻惻的眼睛盯著她們娘倆離開的方向，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她更不知，這個除夕夜，她和她的孩子，已經是半隻腳邁進了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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