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焰一人扶著雙親的棺槨回了安陽，因守城有功，明聖帝準許霍家唯一的孫子——霍焰卸任兵權，回祖籍守孝。
    回安陽的當晚，霍焰便跪在寧遠侯的院子裏，久久不願起身。
    “求爺爺，讓我替父親查明真相！”
    霍焰跪在老爺子院子裏，砰砰砰不停地磕頭，哪怕額頭已經磕出了血，也不願意放棄。
    比起霍歌的懵懂，十六歲的他已經是他爹手下的將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戰役的經過。
    他爹戰死的前一晚，他本人就在軍中。
    明明一切都部署好了，城門不可能被破，卻偏偏，戰起時，城門未關，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敵軍竟是直接從城門長驅直入的！
    這是什麽？
    這是軍中有內奸，有叛徒。
    這是謀殺，這是陰謀！
    “爺爺！”
    霍焰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父親死得不明不白，難道就這樣算了嗎？”
    霍歌躲在院門的梧桐樹下無聲地流著淚，她死死咬住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這一年，她不僅失去了父親，也失去了母親。
    屋內，寧遠侯坐在書桌旁，顫抖的手撫過書桌上一把木劍——那是他當年親手給兒子做的啟蒙劍。
    沒有人比他更心痛，死了的，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是他曾經的驕傲。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捂住嘴巴的帕子上，綻開一朵刺目的紅梅。
    老管家慌忙上前，卻被他揮手製止。
    窗外，孫子的每一聲磕頭，都像砸在他心尖上。
    但是他能查嗎？
    難道要他死了兒子，再賠上自己唯一的孫子嗎？
    他仰起頭，不讓眼角的淚滑落，好好好，臨了臨了，霍家落得如此下場！
    老人撐著桌子站起來，打開門，身形卻佝僂得像張拉滿的弓：
    “你們父親用命換來的，就是讓你們好好活著！”
    霍焰抬起頭，血和淚糊了滿臉：
    “可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痛快！”
    “啪！”
    一個耳光重重甩在霍焰臉上，寧遠侯的手抖得厲害，聲音卻冷得像冰：
    “記住，活著，才有機會報仇！”
    霍焰瞳孔驟縮，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抹了把臉，重重抱拳：
    “孫兒明白了！”
    至此，寧遠侯府徹底遠離京中，蟄伏在安陽。
    這段時間，司清雖然日日登門，但霍歌憔悴的小臉依舊讓他心疼不已。
    可他也知道，驟然失去雙親，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邊。
    “姑娘，先吃點東西吧？”
    芝蘭將薏仁綠豆粥熱了兩次，霍歌依舊沒有任何胃口，司清從懷裏掏出一把山果果，也放到她的麵前：
    “之前不是說要去後山摘山果果嗎？來，試試看甜不甜。”
    司清等了好久，霍歌才拿了一顆放到嘴裏。
    頓時，一股酸甜的氣息湧入她苦澀的口腔，但是一想到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爹爹和娘親了，霍歌的眼淚便不自覺地流淌了下來。
    “怎麽了？不好吃嗎？”
    司清立刻作勢要把手裏的山果果丟掉，卻被眼疾手快的霍歌一把搶了過來。
    接著，在芝蘭和司清不可思議的眼神下，她竟一股腦將所有的山果果塞進嘴裏，頓時一陣陣酸甜不停地翻湧。
    “歌兒，不要這樣！”
    司清再也忍不住，將人抱在懷裏，像小時候一樣，一下下輕輕拍著她的背。
    霍歌的嘴角被果核劃破，血珠滲出來，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紮眼。
    “姑娘......”芝蘭帶著哭腔遞上帕子。
    霍歌卻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真奇怪...明明是甜的果子，怎麽吃到心裏...就變苦了呢？”
    窗外傳來沙沙的雨聲，初夏的暴雨來得猝不及防。
    一滴雨水順著瓦簷跌落，正巧打在霍歌手背上，她抬頭看著兩人，說道：
    “你們放心，我會好好活著，一定會好好活著！”
    活著，是爹娘最後的願望，所以她不會輕易放棄；
    活著，才能追查到哥哥嘴裏的叛徒究竟是誰，她要知道真相。
    霍焰不知道自己妹妹已經知道了父親戰死另有隱情，寧遠侯府至此遠離中樞，這一遠離，就是三年。
    三年裏，老侯爺也離世了，他原本就身體有舊傷，原先一直在強撐，如今隨著自己兒子的離世，他硬扛了兩年，終於在第三年，丟下孫子和孫女也走了。
    如今的寧遠侯爺，順理成章成了年紀輕輕的霍焰。
    “哥，這次國清寺之行，讓我去。”
    霍歌知道自己哥哥依舊在追查當年的真相，尤其是近一年，自從爺爺離世，寧遠侯府的暗樁和家生子，就盡數交到了霍焰手裏。
    這次去國清寺，就是暗樁傳來的訊息：當年那個內應，極有可能躲在裏麵。
    “不行，我不會讓你冒險！”
    霍焰不同意，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武力值確實不錯，卻也不敢讓她去冒險。
    霍歌聞言，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案幾上，青瓷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雨勢漸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芭蕉葉上，襯得屋內霍歌的聲音更加清淩淩的。
    “哥，國清寺的智空大師，是八皇子的人，是吧？”
    霍焰猛地站起身，驚訝地反問道：
    “這消息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以為，我還是三年前那個，隻知道哭的小女孩嗎？”
    雨聲中，霍歌突然輕笑出聲，她緩步走到窗前，任由雨水打濕了她的鬢角：
    “哥哥，爹娘的仇，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想讓我置身事外，不可能的。”
    霍焰瞳孔驟縮。
    “你......”
    他聲音發緊：“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什麽時候開始查的？”
    “從那天你跪在爺爺院子裏開始。”
    霍歌轉身，聲音輕得像雨打窗欞：
    “讓我去吧，一個閨閣小姐要替亡父亡母，在大明的國寺裏立長生牌，總比一幫大男人親自登門要不起眼得多。”
    霍焰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
    他想起父親戰死那日，城樓上那麵突然倒下的霍字旗；想起母親臨終前，死死攥著他衣袖說的那句"好好活著......"。
    “好”他終於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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