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元年四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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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州三線告捷,平山關梁軍不顧封明先勸阻,早已獨自回師。金峰縣魯軍聽聞孫子弼竟敗,也已退回狗嶺關,並準備拔營回魯。
孫子弼還未走,昨日因勤裕突然率五千人支援包抄而敗,心有不甘,仍決定駐紮在綠河嶺以北,無論眾人如何勸解。
直至今日午時,前方探子急忙傳信回李重玄的府衙中,其狗嶺關魯軍已撤,隻剩一座空城。
李重玄讓本駐守隴州府的奔狼都前去接管狗嶺關。隨後起身往勤裕屋內去。
一路上眾官員皆行禮向李重玄報喜,他一一點頭回應。進了勤裕房中,見李重玄來,勤裕起身至前。
“李將軍。”勤裕握拳鞠躬,“建此等功勳,朝中定會大加封賞啊。”
李重玄回禮,隨後與勤裕一同入座。兩位身著淺綠色圓領袍的侍從趕忙端上茶到二人麵前來。
“此茶叫封侯紅。”勤裕示意其李重玄先嚐,“是我老家永州的所產。”
“我記得前趙世祖趙麟就是永州起的兵吧。”李重玄抿了兩口茶,覺著有些發甜。
“你說趙麟是英雄還是罪人?”勤裕說,“不服睿氏天帝們的暴斂,不過一白身之子,竟能一舉起兵滅睿。”
“但也引得北行山外諸蠻南入中原,天下大亂。”李重玄說。
“可亂總該亂,隻是廟堂之下,萬姓皆苦啊。”勤裕的眼神銳利,李重玄竟看不出其中之意。
“我不在乎百姓,隻要給足吃喝,不起亂子就好。”李重玄說。
“那我們還真不是一路人。”勤裕笑了,“但李將軍不也把定北一省治理得井然有序嗎?”
“隻要善用人即可。”
“不錯。”勤裕也端起茶,可見其熱氣騰騰又放下,繼續說,“我已派人向聖人報捷,不日便會有封賞下來。”
“此功能成,在禦使。”李重玄起身莊嚴地向勤裕鞠躬行禮。
“將軍,客氣了,戰後還有諸事要勞煩其心力。”勤裕也起身回禮。
“那我先告辭,今晚我將於衙中設宴,還望禦使到時能登主位。”
“我自當來,但我也明事理,主位就別我來坐了,將軍千萬別陷我於水火。”
“豈敢。”李重玄出門,直往天武軍大營去,並派人去吩咐諸將軍至檢閱台會合。
雖僅一月戰事,卻四處奔襲,隴州疲弊。天武軍大營內極為安靜,少見有人在其中遊走,除了衛兵和馬廄的馬仆。
李重玄趁午後天晴,召集天武軍將領至檢閱台,剛好能望見三百裏外的綠河嶺,其好幾座山峰仍一片雪白,其山下不便是一條綠水河,河兩岸還長有大片黃草原。其景色依舊,絲毫不見有敵來犯過。
李重玄待到人集齊,便叫人搬來凳子,讓諸位將軍坐下。
“此雖為天武軍內政,但我也叫來了府軍。”李重玄指向許敬忠說,“此次府軍功不可沒。”
眾人點頭讚同,許敬忠一眼掃過各位將領的臉,見何丞平卻垂頭悶不做聲。
“我聽聞你府軍中有一校尉是劉憲之弟?”李重玄向許敬忠問道。
“是劉年,將軍。”
“曾劉憲在時,我有所耳聞。”李重玄神色略顯凝重,“他就是一人入梁營,連斬百餘甲士的那個神裔?”
“將軍,您知道,當時天色昏暗,兩軍將士皆委頓,難免會有如此傳言。”許敬忠深感其事多日以來已越顯誇張。
“我倒是不信,隻是他竟是劉憲之弟?”李重玄向來提防朝中委任之人,何況劉憲是劉昭堂侄。
“將軍,劉年因此關係,我才任為一團校尉,其人到任首日便斬一旅帥。”
“不過一旅帥。”李重玄盯著許敬忠,想讓他說出些別的事。
許敬忠領會其意說道:“他本在金峰縣東門石頭城駐守,其城破被俘,今日早卻隨前兩日因協助何將軍撤離而被俘的長戟都指揮使遼亢回到我營。”
“遼亢回來了?怎麽沒叫他過來?”李重玄問。
“遼將軍身負數傷,我擅自做主讓其在我衙中療養。”
待許敬忠說完,李重玄盯向何丞平,旁人都能感受到其已有怒氣。
“從今日起。”李重玄又看向許敬忠,許敬忠不自覺地垂下頭,避開他眼神,“何丞平改任定北省宣傳副使,擢許敬忠為天武軍節製副使。”
許敬忠趕忙起身,頗顯驚訝地看向何丞平,又再看向李重玄,默然不語。
“禦使,其定北省民政官員是否應稟報朝廷,再做打算?”朱麒知道自前睿氏憲宗皇帝以來,各鎮軍節製使便已有了在所駐之地乃至一省的民政之權,但他為維護何丞平,還是鼓足勇氣勸諫道。
李重玄隻是一笑,並未回複朱麒。隨後又對許敬忠說道:“劉年你自己看著處置,此人可疑…”
許敬忠趕忙下跪磕頭答道:“是。”
周圍眾人之中,許敬忠能感到一股寒氣降至身背,但他認為都不重要,隻要自己身居其位且屹立不倒。
劉年見遼亢已睡熟,旁邊小桌上還放有兩盤早已冷得發幹的飯菜。
此時陳乙突然推門進來,還帶著餘齊。劉年見其神色慌張,便知所擔憂之事已成了現實。
“趕快走吧。”陳乙把餘齊推向劉年。
“謝陳兄,我以後定會相報。”劉年抱拳弓腰。
“你也知道了,為何還要回來?”
劉年不語,看向床上的遼亢。
“啊…”陳乙說完感歎一聲,“若許都尉心胸再大些就好了,他是其實是一位好官。”
“我得走了。”劉年拉上餘齊,“陳兄,再會。”
陳乙看著劉年打開門又說道:“許都尉要從北門入,應該已經派人往府衙這邊來了,你直接從稍微近點的西門出,往南跨過太子河,往嶺中方向去吧。”
“嶺中…”劉年搖搖頭感慨,“怕是要流落天涯了。”
劉年立刻從東偏門出了都尉府衙,見不遠處已有人群奔跑聲,便加快腳步跑進小巷內。劉年沒有按陳乙所說的做,而是繞進小巷從到東邊的武定門,見正有兩位府軍從北巷慢悠悠地走來,似乎是要接管守門。劉年見狀穿到人群中,率擠出武定門,直直奔向五裏外的林子裏去。
待到稍作歇息,劉年便又拉起餘齊往北麵走去。
“官人,這不是往南走啊?”餘齊望向隴州府城牆,估摸著方向。
“以後不要再叫我官人。”劉年警惕地望向四處。
“那以後就叫你大哥。”
劉年點頭同意。
“所以,官…大哥,我們去哪去?”
“找一處小湖。”劉年步伐越來越快。
兩人又奔走五六裏終於望見一處幽藍色的小湖,見其勢,應是連接到綠水河。
劉年隻知應有一處小河,其餘具體位置一概不知,隻能瞎估摸著找。
“大哥,這是找什麽?”餘齊問。
“劉憲之墓。”
“哦!”餘齊笑了,“早些時候幹什麽去了。”
劉年沒有說話,表情越發凝重。他轉過身,又往東邊走。
在小湖的東南麵,果真有正插著幾根青的石墓。劉年往前跑去,隻見從墓後又站出三位府軍來。
見有人奔來,幾人拔出腰刀,擺好架勢喊道:“站住!”
劉年把餘齊放身後,見幾人並未著甲,眼神陰沉,盯著對方說:“今日我要祭拜其兄,不要傷了和氣,我並不想傷你們。”
三名府軍相視一眼,劉年看幾人還未拿定注意,一個健步突前,一刀斬落為首府軍的三根手指,其拿的刀也隨指而落。
這時三人才慌亂起來,一股勁往隴州府軍大營方向跑去。
劉年立馬到墓前跪下,沒有一句話,隻是一味地往地上磕頭。隨後站起身,看著石頭縫裏溢出的青蘚。他手放到墓碑上,頗感陰涼,如此時之天氣,本是午後晴天,卻忽然轉陰。劉年這才有眼淚在瞪大的眼睛裏翻湧,劉年咬咬牙,淚幹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