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蘇望的人生，他們都是過客。
    昆侖的人族曾與他相識，那鬼族與他相熟。可他的過往、他的真實，無人知曉，也無人能觸及。
    佘野什麽都不知道，妖族和自己算什麽？
    算他善心大發？
    血肉橫飛。
    那些“信徒”如潮水般湧來，癲狂地撕咬。佘野在屍山血海中揮鞭，靈力枯竭了，可敵人仍無窮無盡。
    他喘息粗重，眼底血絲密布，幾乎力竭。
    拙藏站在高處，低低笑了一聲，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玩味。
    “能讓一個化神期修士如此虔誠……小朋友，你可真是好手段。”
    蘇無罔皺眉，冷冷瞥他一眼。
    “？”
    ——這老東西又在放什麽屁？
    佘野這不是又在搶人頭嗎？上次在戰場上礙事得一批。
    李妄生咧嘴一笑，囂張地往蘇無罔肩上一搭，衝著拙藏挑釁地揚了揚下巴。
    “情愛不過是六孔七竅的玩意兒，本大爺招人恨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笑得肆意，眼中滿是惡劣的愉悅，看著拙藏一臉便秘的表情，李妄生樂道、“怎麽？你也想揍我？”
    心魔與本我默契地抬手，在半空擊掌。
    ——對，就是這麽欠。
    愛啊～恨啊～都抓不住他。
    想打？ 打不過，也打不著！
    爽！
    “開通道，趕緊把這麻煩踹出去。”
    蘇無罔側過臉，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
    他不在意佘野對他的態度，早點丟出去，妖族還需要他，不然又會亂起來了。
    麻煩得一批，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就必須要強者鎮壓。
    拙藏微微一怔，隨即低笑出聲。
    活了千萬年，倒是頭一回見到這般性情的後輩，殺伐果決，卻又寸利必爭，連半分客套都懶得施舍。
    他張了張嘴，本想說些什麽提醒蘇無罔。
    可話到唇邊，卻又無聲咽下去，說什麽呢？
    說眾生皆苦？說七情難舍？說珍惜眼前？說那些家夥對他的愛恨？
    ……可笑。
    無情道者，何須在意七情六欲？
    他已經把八苦吃了個遍了，這世間眾生求而不得的東西太多了，可蘇無罔——顯然一樣都不想要。
    血霧彌漫的【恐懼】領域中，佘野還在廝殺，暗紅的血順著刀脊滴落，在他腳下匯成粘稠的沼澤。
    他喘息粗重，一道淩厲的破空聲驟然襲來！佘野尚未回神，整個人就被一記飛踹重重撂倒在地。
    佘野悶哼一聲，眼前金星亂冒，待視野清晰時，他徹底僵住了。
    麵前蹲著個吊兒郎當的紅衣青年，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瞅著他。
    那他身後那個……有蘇望是誰？
    白骨菩薩一般的狐耳青年雪色長發垂落，佘野腦子運行出現了bug。
    麵前，蹲著的紅衣青年歪著頭，笑得肆意張揚，這是佘野從未見過的有蘇望。
    而在更遠處，白衣劍修負手而立。屍山血海描摹著他淡漠的輪廓，那雙眼睛裏既無悲也無喜。
    三張相同的麵孔。
    三種迥異的神韻。
    菩薩慈悲相，修羅猖狂態，仙人無情姿，俱是同一人。
    張揚那位單手支著下巴，另一隻手啪啪拍著佘野的頭頂，笑得見牙不見眼：“拜拜了～大傻蛇。”
    “再也不見。”
    素衣廣袖，靜立如鬆。
    他神色淡漠，望向某個更遙遠的、眾生皆苦的彼岸，隻是隨意地抬了抬手。
    佘野的瞳孔劇烈收縮，喉間擠出半聲破碎的：“你們……”
    話音未落，李妄生突然咧嘴露出個堪稱燦爛的笑容，靴底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走你！”
    天旋地轉間，佘野最後的意識是鏡子折射的出的真實，他伸手卻什麽都抓不住。
    【還是太弱小……什麽都抓不住……】
    “搞定～”
    李妄生咧嘴一笑，手上拿著從佘野手上順過來的蛟龍骨鞭，他的東西好不好～
    想到謝蒼寒，眼中卻閃過一絲凝重，他側頭看向本我：“最麻煩的那個鬼族……怎麽搞？”
    蘇無罔指間把玩著【恐懼】的殘缺神格，漆黑的碎片在他掌心翻湧，隱約傳出淒厲的哀嚎。
    “你負責吸引注意。”他抬眸，眼底幽暗的光，“我把他摁進鏡子裏。”
    那老東西究竟在懼怕什麽？蘇無罔並無十足把握。他已然做好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偷襲被抓，跟他打一架。
    拙藏倚在斑駁的鏡子上，笑吟吟地望著這一幕。
    寬大的袖袍垂落，他像個看戲的票友，是啊，死了這麽久也隻能看戲了。
    真熱鬧啊……
    一個人竟能如此熱鬧。
    不愧是變數的集合體。
    這個一切既定的世界裏，天道倒真是養出了個不得了的“好孩子”。
    ……
    謝蒼寒的靴底碾過鏡室地麵的碎晶，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漫無目的地踱步，指尖懸著的傀儡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
    原本想用懸絲探路的打算落了空。
    這些詭異的鏡麵竟連最細的絲線都映照不出。他煩躁地扯回絲線，銀絲在掌心勒出幾道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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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佘野砸鏡的動靜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謝蒼寒想象著自家小師弟此刻的模樣：八成正抱著膝蓋縮在某個角落，此刻臉上一定寫滿了自我懷疑。
    畢竟，師弟心腸太軟了。
    李……妄……生……
    他將這個名字在唇齒間細細碾磨，喉間泛起熟悉的灼熱感，那是狩獵前的興奮在血管裏奔湧。
    他念著，心中期盼更深，再一次殺掉師弟的機會又來了，這次他不會讓師弟再偷偷溜走的。
    這次，定要讓你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凝固在驚恐的瞬間。
    欺騙師兄是不對的。
    鏡麵忽的掠過一道殘影，謝蒼寒倏然偏頭，指尖觸上冰涼的鏡麵。
    三川河的霧氣在鏡中彌漫，少年時期的李妄生正從血水裏爬上岸。水珠順著他單薄的脊背滾落，在蒼白的皮膚上拖出蜿蜒血痕。
    “有意思……”謝蒼寒的瞳孔微微擴大，“連記憶都能窺探麽？”
    他近乎貪婪地貼近鏡麵，卻始終看不清與師弟對話之人的麵容。隻聽見那帶笑的評價：“不愧是煉情宗，果然專業～”
    少年蘇無罔麵無表情地擦拭濕發，水漬在衣服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忽然，鏡中傳來清晰的吐槽聲：
    【又自負又自戀的蠢貨，這種自以為是的聰明人……】
    【老東西，心理變態。】
    鏡外的謝蒼寒瞳孔驟縮。
    【還不是被我玩弄。】
    毛巾下的唇角勾起譏誚的弧度。
    謝蒼寒骨節暴起的手掌狠狠拍在鏡麵上。
    蛛網般的裂痕中，少年的倒影突然仰起臉——濕漉漉的睫毛下，那雙眼睛竟直直望了過來。
    “所以師兄……”
    鏡中人忽然探出半個身子，帶著河水的涼意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你是來殺死我嗎？”
    水珠順著相觸的皮膚滑落，分不清是誰的體溫更冷。
    “過往未來……”李妄生的指尖撫過謝蒼寒繃緊的下頜線，突然綻開明豔的笑，“我都不會成為第二個您。”
    他湊近暴怒的師兄耳畔，嗬氣：“您還是一個人在酆都鬼城裏慢慢腐朽吧～”
    “徹、底、失、敗、了～”
    最後一個尾音落地時，整麵鏡子轟然炸裂。
    無數碎片映出謝蒼寒扭曲的麵容。
    李妄生又躲到其他鏡子裏了，鏡中人的笑容擴大著，唇角幾乎咧到耳根，赤裸裸滿是嘲笑。
    ……
    “真是過分的話啊……”
    蘇無罔抬手扶額，指縫間露出的半張臉卻不見半分愧疚，反而帶著幾分事不關己的冷淡。
    拙藏站在一旁，唇角含笑，寬大的袖袍隨風輕晃。
    “不是要吸引注意力嗎？”他溫聲開口，語調柔和，“這種程度，剛剛好。”
    畢竟，那些誅心之言，本就是他的提議。
    李妄生在鏡中笑得張揚，謝蒼寒的臉色已然陰沉如墨。
    時機正好。
    “接下來……”拙藏眯起眼，嗓音裏帶著幾分愉悅的期待，“隻要把人踹進鏡子裏就好了。”
    他望著蘇無罔手中把玩的【恐懼】神格，眼底閃過一絲興味。
    這小朋友，倒是把這殘破的神格……玩出花來了呢。
    如果失敗，天道能再撐個幾百年。
    如果成功，那當然更好啦……一勞永逸解決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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