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資本的第一次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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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技術之前要基礎,而學基礎之前要什麽,你們知道嗎?”
    “需要文化。”
    麵對先生的教導,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是秦國的先生,是個有大學識的人,否則這些烏孫學生直接就開始反駁了。
    我一個烏孫人,要學你們大秦的文化幹什麽?
    “你們是不是覺得,烏孫人沒必要學大秦的文化?”
    聽到對方自己問了出來,幾人連連點頭。
    “那你們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麽發明出這些東西的嗎?我們科學院裏的研究員們,又是怎麽對這些技術進行科學研究的嗎?為什麽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可唯獨我們秦國發展出了科學技術?你們難道以為那都是國師的功勞嗎?可國師已經兩年多不曾對科學院有過技術指導了。”
    這個先生歎了一口氣:“文化,是一切之本。”
    “隻有你們知道了自己為何要學、如何去學,那時候教給你們技術,才是真正屬於你們的,不然我們教給了你們技術,你們依舊會止步不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們這是希望你們從根本上有研究技術的能力,而不是當一個隨時需要來秦國學習的後生。”
    “那樣對兩國關係很不好,大秦不需要這樣的烏孫。”
    麵對這一番懇切的說辭,幾個烏孫留學生慚愧的低下了頭。
    原來,秦國對他們寄予這般厚望嗎?
    看到他們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抱著那些課本回了宿舍,這個先生目送他們遠去,神情很是欣慰。
    朝廷或者說學宮沒告訴過他什麽戰略,但他依舊想得到。
    真把技術交給烏孫,其實也不是不行,畢竟有些技術已經散到民間去了,外人知道是遲早的事。
    但哪些技術能教,哪些技術不能教,這是個需要好好考慮的問題。
    畜牧技術、農業技術,也是技術嘛!
    紡織車、織布機、水車這些,難道就不是產品了?
    而且在真正教給他們技術之前,一番必不可少的‘洗腦’是必須要有的,秦國不能教出白眼狼——這裏指的不是烏孫這個國家,而是這些學到技術的人或者說科學家。
    國家間是沒有感情可言的。
    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家有。
    隻要這些人心向秦國,那未來秦國真的打過去時,他們的作用會顯得無比巨大。
    之後的一段時間,這五個烏孫學生和之前的第一批留學生一樣,開始在這座學宮學起了秦國的文化、曆史。
    他們對華夏族精神的了解,甚至超過了對烏孫本國的理解。
    這個時候,優秀文明對落後文明的同化作用就顯露了出來。
    “伊兄,你說烏孫真的能稱作一個民族嗎?”
    月底的學宮休息日。
    兩個烏孫學生結伴走出,一人忽然對著同伴說道:“上了一個月的課,我發現烏孫好像和月氏、東胡等國並沒有什麽兩樣。”
    “我們都以畜牧為主產業,都是遊牧部落起家,都是說著草原上的話,甚至連自己的文字都很少,除了國內的王不同,我們好像……”
    在學宮課本中,隻有華夏族才能得上文明。
    其他的異族隻是披著一層國家皮膚的民族集合體,有的甚至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秦人認為,隻有遵從共同的祖先、有相似的文化、有一樣的精神內核,且這種情況要持續數百上千年深入人心、以至於哪怕內部誕生了國家或者其他的勢力名稱都無法分裂這個民族,這個民族才能稱得上文明。
    現在的華夏族文化裏,共同的祖先一大堆,哪怕是最遊離於中原文化之外的楚人,也不會對女媧、伏羲、黃帝、神農這些人不敬,頂多就是說自己的國祚與周朝和其他中原國家不同。
    他們有著相似的文化,口中說著一樣的雅言,許多在他國上百年的家族,以前可能就是另一個國家的大族或者來源於春秋時期某個小國之後。
    雖然分成了數個國家、不同的文字,但華夏族所有人都認為中原大地是天下,這裏是華夏族共同的文明之地。
    在此之外的,全是異族。
    當然,至於這些異族老家在哪、為什麽會出現在華夏族邊上、為什麽許多異族的祖地甚至祖墳都在楚國燕國內地這些問題……秦人課本上是不會寫的……
    相比之下,烏孫、月氏、東胡這些國家,就顯得很沒牌麵了。
    如果烏孫和月氏發生了戰爭,戰敗的部落可以很快融入戰勝一方,這個時間可能會隨著戰勝方的政策從幾天到幾個月不等。
    曆史上的匈奴,從最開始的小部族,到最後能在短時間內占據整個草原,你猜那些多出來的人口怎麽來的?
    與其說是滅了東胡和月氏,還不如說是吞了他們。
    聽到同伴的惆悵之語。
    伊斜不知該說什麽。
    同伴隻是國中一個小部落的人,還不是部落首領之子,是另一個高層。
    但他不同,他來自王城,且是烏孫國一個大氏族中的嫡係。
    他的情感告訴他,否定自己國家的意義是不好的。
    他的理智又告訴他,秦人說得對。
    如今除了華夏族以外,其他的都稱不上文明,頂多算個民族——東胡、月氏、烏孫、還有曾經的匈奴和周邊的一些遊牧部族為一個民族,西域其他那些有農耕習慣的國家為一個民族。
    “以後再說吧。”伊斜隻能如此說道。
    今天,他是出來為自家的氏族去和一個秦人商行談合作的。
    別看他隻有十五歲,但在貴族教育之下,他早已知道了自己身上的使命和未來可能有的權勢,所以哪怕隻是長輩給他的一次小曆練機會,他也很重視。
    他早就在學宮裏和一個秦人的貴族子弟說好了,今天去他家做客,並且探探其長輩的口風。
    來到一座大宅前。
    卻正好遇到那個秦人同學正在門口跟幾個月氏留學生說話,似乎是剛剛送他們出來。
    雙方一見麵,火氣都有點大。
    國家間的仇恨延伸到了學宮,就是雙方都很想打群架。
    偏偏這個時代大家都武德充沛,一旦打起來那可能真會出人命。
    “諸位給我個麵子可好?”
    秦人少年走到雙方中間,笑眯眯的說道:“事情應該在戰場上解決,而不是在這裏。”
    雙方都點了點頭。
    幾個月氏人拂袖而去後,伊斜才看向這個秦人少年問道:“韓兄,敢問他們為何來此?”
    他知道這麽問對方很可能不會回答,但誰叫月氏比他們離大秦更近呢?
    他必須得為烏孫考慮,一旦月氏人有什麽特殊動作就會馬上匯報回去。
    秦人少年帶著他們走了進去,並跟他們說了下秦國要找義渠人的事情。
    當初跑出去的義渠人到如今,估計隻剩下千把人還在祁連山當中徘徊了,而河西走廊畢竟還不是秦人的領土,要幹什麽事還是先跟月氏人打聲招呼為好。
    也隻是打聲招呼。
    因為是否同意的權力並不在月氏人那。
    雙方都知道這件事,卻都心照不宣的維持著表麵上各自的麵子;哦不對,主要是月氏人的麵子。
    聽到與烏孫無關,伊斜也不再關注了,轉而說起商業合作起來。
    這個韓姓少年據說是原來韓國的王族之人,後來隨著韓國的滅亡,其家人跟隨一個長輩來到隴西定居。
    自家需要在秦國內部有個合作夥伴,而他們家也急需外國的商業渠道,雙方應該是正好互補的。
    當然,這一次能讓他們兩個少年來談的生意,頂多算是雙方的一次小試探。
    “此外,我們還想獲得一些鐵器,當然,是民用的。”
    談完了一些正常的物品,伊斜說起一些敏感的東西:“作為交換,我家可以額外用棉花來交換,以你們的市場價。”
    “棉花?你們家還有沒賣完的?”
    “並沒有。”伊斜笑了:“但我來之前,我國又往西拓展了勢力範圍,我家新得了一大片地,所以……”
    秦人少年點了點頭,這就能理解了。
    不過按照秦國市場價?不應該按照你們那邊的成本價嗎?
    要知道,在這場合作中,他們秦人才是占據主動權的一方,其他國家有得是想和他們做生意的人。
    “韓兄,我知道這在價格上你們有些吃虧,但我家也是迫不得已!”伊斜趕忙解釋道。
    由於秦國商品的衝擊,烏孫國的人猛然發現,他們好像快沒錢了……
    仔細研究後才知道,是由於產業上的差距讓他們一直處於財政虧本狀態,能持續到今年才發現經濟危機,這還是因為烏孫本來就沒什麽經濟。
    要是換成一個經濟體係健全的國家,恐怕早就垮了。
    “因此,錢財上,我們希望你們能多給一些寬容,為此我們可以在其他方麵補償。”
    “怎麽補償?”
    “聽說秦國缺奴隸?”
    秦人少年頓時雙眼放光!
    你要說到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哈!
    要不是朝廷盯得緊,否則許多貴族都恨不得把一些佃農給打成奴隸讓他們加班幹了。
    一到農忙時候,大部分秦國百姓都回到田地裏去了,僅靠著那些需要支付工錢的工人、以及外族奴隸,秦國各工廠不管是朝廷的還是私人的,出口都大幅度減少。
    這是眼睜睜的看著財富擺在那卻拿不到啊!
    這對於貴族、商人們來說簡直就是折磨。
    “烏孫南邊國境,接觸到了你們所說的那片高原。”
    僅一句話,就讓韓姓少年激動得站起身來。
    秦國不想對高原動兵。
    因為那裏環境惡劣不說,人還沒多少,按照秦軍如今的動兵消耗來算,對高原出兵純粹是虧本生意。
    但烏孫人不同,他們還是冷兵器時代,他們並不在秦國的經濟體係之內,他們打仗不需要考慮秦國這麽多。
    “你等著,我去叫我爹來!”
    ……
    隴西郡衙門。
    郡守李珂正看著李牧從西域發回來的信件,心裏很是讚許。
    李牧自從被派往西域之後,一直和秦國在西域的情報部門一起,負責對西域的滲透、地形搜集等情報工作,用李牧的話來說:五國的功勞他估計是賺不到了,但西域的必須要賺。
    如果秦國真的需要攻打西域,在西域深耕多年的自己絕對會是秦國出征的不二之選。
    李珂對此很認可,也很是鼓勵。
    他們兄弟齊心,絕對能做大做強!李家肯定能在這一代興起的!
    可看到信的末尾,李牧提了一句話。
    ‘這裏的美人別有一番風味’
    什麽意思?
    為什麽要提這個?
    他不是已經成家了嗎?
    轉念一想,李牧不像是這種人,那他專門提起這個……
    李珂想著想著,目光不自覺的看向了一側牆壁上兩幅畫像之中的……國師畫像。
    “哦!他也學壞了!”
    李珂喃喃自語著。
    這時,一個副郡守帶著幾個局長聯袂而來。
    “郡守,現在到下值時分了。”一個局長說道。
    李珂看著他們,懷疑他們是想集體曠工。
    然後,他們報告了烏孫南部國境觸摸到了高原的事情。
    雖然秦國明令禁止官員從事商業,但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秦國的商業活動,有八成都和官員身後的貴族有關係。
    而現在到了下值時分,意味著可以談些公事之外的事了。
    “從地圖上看,烏孫所言應該為真,但會和月氏有摩擦,他們這是怕月氏人搗亂。”
    “不僅如此,他們能想到的,月氏人估計也能想到,他們更怕月氏人從中阻撓甚至反過來搶了這個機會。”
    “相比於月氏,我更希望烏孫人幹這事。”
    “確實,月氏人雖然現在對大秦服服帖帖的,但他們從未表示過絕對的臣服,烏孫雖然也有小心思,可他們表麵樣子做出來了。”
    “郡守,我們支持他們吧?”
    “就是,到時候高原路遠,一些奴隸來不及運往內地也是合理的,我隴西自我發展也是合規的。”
    什麽合理合規,你們還不是想著獨吞……
    但你別說,如果能抓住這一次機會,對隴西郡是大利好。
    尤其是對他們這些貴族來說。
    畢竟能不花錢隻用奴隸的命來解決的事情,何必要麻煩大秦自己的百姓呢?
    發工錢哪有無本生意來得好?
    李珂看著他們的討論,心裏卻在想著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