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心向百姓,大勢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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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師府。
    麵對如今天下兩位權勢最大的人,黃石公和鬼穀先生都有些忐忑。
    不是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是因為自己兩人的觀點和他們有差異。
    嬴政說是一場警告,讓官員們不要試著給百姓製造更多苦難……什麽苦難?
    鬼穀先生看了眼依舊在釣魚的李緣,心裏隱隱有些猜測。
    可這樣一來,這天就沒法聊了呀!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秦王和國師知道的那些事,這場交流中雙方信息不對等,他們還怎麽說?
    難道一直點頭稱是?
    “大王所指的,是這種忽視法律的行為?”
    與他不同,黃石公心裏對嬴政更加了解,他知道哪怕自己說錯些話、隻要確實是無心之失這個君王也不會說什麽。
    “比如,商人為了利益壓榨工人,而官員接受了商人的好處為他們提供朝廷上的庇護?”
    這樣一來,朝廷縱然有保護工人權益的法律,可在兩方勾結之下也形同虛設;到未來,可能規定的加班費分文沒有,而商人卻還習以為常甚至自詡恩德?
    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在社會上形成了普遍現象,那到時候哪怕上層想改,麵對社會整體上的困難,也是艱難無比。
    到那時,律法形同虛設,商人隻會為了利益不斷壓榨工人,官員表麵道貌岸然,實際做的都是虛事,對百姓有利的那些則在利益驅動下視而不見。
    百姓告官無路、因為官員也是利益既得者,反抗也無用,因為商人全是一條心。
    這樣背離初心的社會……
    聽著黃石公的分析,釣魚的李緣都回頭看了他一眼,心裏懷疑這逼可能是個‘老鄉’。
    嬴政則沒那麽多心理活動,隻是很欣賞的看著他:“先生隻當個禦史,實在太屈才了。”
    果然,還是頂尖人才使喚起來好使,因為你都不需要多說些別的。
    想到這,他將目光看向了鬼穀先生。
    黃石公雖然隻是個禦史,但好歹也在朝廷內出力了,這人雖不及他祖師鬼穀子,但才學肯定也不下於黃石公,要不要……
    隻是一瞬間,嬴政就打消了這個想法,不能逼迫太過了。
    “多謝大王厚愛,但下官實在不適合官場。”
    黃石公沉默了一下:“所以,這次是對官員的警告,下一次還有一場對商人的警告?”
    “不錯。”
    嬴政說:“現在的商人,大部分都還算老實,等以後他們徹底看見了利益,到時候就該對他們動手了。”
    利益?
    什麽利益?
    黃石公想了想,忽然看向李緣。
    莫非,是指把傳統貴族拉下來之後,那個新朝廷的組成勢力中的政治利益?
    商人不能執政,他相信這兩位不會做出這種昏聵舉動。
    那就是說,會讓他們有一定建議的權力,讓他們自以為有底氣了,徹底釋放出對利益的渴望後,一旦過界就……
    說不定,到時候商人的肮髒舉動已經夠多了,還能順帶再收割一波民心。
    或許不是由這位大王來收割,而是當做下一位君王登基的民心之禮……
    黃石公抿了抿嘴,對秦王的敬佩無以複加。
    如此長遠的思慮,雖然會在過程中有些陣痛,但對於國家長遠發展來說絕對是好的。
    至於為什麽不敬佩國師……
    得了吧,他沒那腦袋,頂多就提供了一些信息和建議。
    “我總感覺你在誹謗我。”李緣看著黃石公的眼神,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你是不是在心裏嘲笑我?”
    “在下豈敢。”
    “那就是真的是咯?”
    “……”
    黃石公不說話了,直接看向身旁的鬼穀先生:“我覺得,縱橫家的戰場不應該局限於國與國,在許多民生之事上,也可以。”
    鬼穀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略帶期望的秦王,苦笑了一下:“我隻是教弟子的先生,無法左右弟子的決定。”
    嬴政的眼神瞬間就明亮了起來。
    所以,隻要寡人能說動你的那些弟子就行了是吧?你不會再做任何阻攔?
    好啊!
    眾所周知,縱橫家的人一旦當起臥底來,那除非計劃徹底完成,否則真是誰也看不出!
    這一點,齊國可以作證!
    有這樣一批人加入,寡人對傳統貴族、商人們的計劃就更有把握了!
    “來來來,今日就在這池塘邊,寡人與兩位痛飲!”
    “李緣,拿桌子,上菜上酒!”
    李緣:“……”
    忽然感覺自己成小二了是怎麽回事?
    ……
    “盧綰!接令!”
    縣衙裏。
    盧綰一臉嚴肅的從吏部官員手中接過了任命。
    他升職了。
    原本的縣令因為牽連涉事而被發配礦山,縣中其他一些高官也要麽因為責任連帶、或者與一些貴族有染,要麽被降職調離、要麽被暫時停職以避嫌。
    在劉邦的幫助下,本就政績、口碑雙佳的盧綰直接成為了縣令。
    麵對周圍曾經的同事、上級的恭賀聲,盧綰一一還禮,絲毫沒有縣令的架子。
    “諸位,能與你們一起共事,是盧某的榮幸!”盧綰微笑著說:“希望你們能在這待久一點,可不要步了前任縣令的後塵啊!”
    “……”
    有你這麽說話的嗎?
    你咒誰呢?
    眾人心裏有些嘀咕,但盧綰畢竟是好意勸說,他們也隻能連連保證不會。
    盧綰誇獎了他們幾句,隨即投入到工作中。
    在這次波及整個秦國的行動當中,靠近五國邊境郡縣是最為嚴重的,相比之下,內史地區由於歸屬鹹陽,屬於君王身側,倒也還算好。
    隻是他們所在的縣由於地處內史地區最東邊,與三川郡接壤,所以波及有點大了。
    相比於之前,現在縣衙內空了三分之一的人。
    但盧綰立刻調動人手分配任務,讓官吏們加班也要保證縣衙運轉,絕不能讓百姓感到任何不適,任務實在安排不了的,他就親自接過;當然,官吏們是有加班費的,隻是不多。
    可這已經很好了。
    因為在之前的政治生態中,一個縣裏縣令基本就是絕對權威,朝廷改製後,縣令權力被削弱了,但縣令仍舊是絕對的一把手。
    加上縣衙裏很少有公事需要加班,所以大部分時候,縣令在下值之後喊人做事的基本都是他個人的私事。
    加班費?
    他不給你穿小鞋就不錯了。
    盧綰這一波舉動瞬間打消了官吏們因為任務較多而有的不滿,尤其是看到縣令自己攬過了那麽多事後,他們就更沒立場說什麽了。
    短短兩天,整個縣就恢複了正常運轉。
    這時,盧綰才有心情去關注一下其他地方的事。
    大王這一把屠刀砍下來,秦國處死了一百多個實在罪大惡極的人,抓了上千人去礦山勞作,其中相當一部分是以前高高在上的貴族。
    當看到大王在報紙上直接發表文章,告誡其他官員引以為戒後,盧綰鬆了一口氣。
    在之前,他其實是有些擔憂的。
    因為貴族之間往往互相都有聯係,不說姻親,官場上互相提攜後輩都是常有的事。
    而這一次犯事被抄家的人中,總計有二十多個大小貴族,其中幾個還是在秦國已經有好幾代人為重臣的大貴族。
    如果大王真的牽連太廣,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但現在,大王隻是將那些貴族中犯事的責任人和他們的主家給抄了,其他一些早就分出去的旁係之人,隻要沒有犯法並沒有遭到牽連。
    要不然,二十多個大小貴族不可能也才被抓了一千多人,他們的門客、私兵、官場上的門生故吏加起來每一家都有數百。
    而這些貴族被抄家之後,總共釋放出了近十萬畝田畝,數萬佃農。
    盧綰相信,這絕不是那些家族的全部,因為他們還有許多沒有犯事的旁係沒有被查抄。
    秦國還有多少貴族呢?
    被官吏們利用權力隱匿下來的東西,又還有多少呢?
    盧綰深吸一口氣,隻覺得任重而道遠。
    他可以保證自己不成為那種人,但無法讓別人也成為那種人。
    除去這些外,那些貴族家中的商行也被查抄,錢財全部收歸國庫,少部分分給地方朝廷以作事件後重新發展之用,至於那些產業,則全部歸屬三大行。
    而說到這個,盧綰的心更加沉重了。
    國師出現到今天不過三年多時間,可就這麽點時間的商業發展,商人斂財的速度讓他感到瞠目結舌。
    其中一家商行明麵上報的財產,包括出入國境時需要登記的商品貨物、日常售賣的錢財、以及商行旗下的產業,總共是一百二十萬錢。
    但查抄過後,這家商行所有的資產總計為兩百六十萬錢。
    這還是一家小商行,隻是三川郡內一個小家族的。
    就這,他們都通過各種手段隱匿了一半多的財產,那其他的呢?
    “怪不得國師要發展商業。”盧綰忽然明白了。
    這要是能徹底發展起來、徹底將商稅收到底,說不定以後隻收取商稅就可以支撐起朝廷了。
    到那時,農業相關的任何稅賦和一些苛捐雜稅都可以取消,那才是百姓真正的好日子!
    放下了報紙,盧綰打算下值離開。
    此時,縣衙內隻剩下了幾盞燈火,人也隻剩下了他和兩個護衛,以及兩個門吏。
    門吏是住在縣衙側麵的小房子裏,所以上下值的人中,他就是最後一個走的。
    這樣親力親為、且不多瞎逼逼的領導,才是人們心中值得跟隨的領導。
    而不是和某些家夥一樣,自己不走下麵的人就不能走,不然你就是不努力不適合;又或者是覺得下麵人的工作太輕鬆,想著還有壓榨空間給別人加加擔子。
    但人家已經把該幹的事幹完了,你隻是領導,又不是天王老子,這事業是你的,又不是下麵人的,憑什麽道義要站在你那邊?
    壓力要下麵人一起分擔,你賺錢會給他們分嗎?
    什麽豬狗玩意……
    盧綰走出門,帶著護衛朝著住處而去。
    本來前縣令還留下了一個車夫和一棟住宅,但盧綰將住宅充公、把車夫解雇了,但也重新給他聯係了一個活,也算有個著落了。
    盧綰認為,住處豪華與否與官員政績無關,他覺得現在的住處更貼近底層,更有利於與百姓溝通。
    夜晚的街道上人影稀少,但每一個看到盧綰的人都會熱情的給他打招呼。
    直到……
    “這位先生,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從遠處看到盧綰起就一直盯著他,直到盧綰走到他麵前來後因為感覺有些異常而詢問。
    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嘖嘖,不得了啊,你這前途真是……”
    盧綰沉默了。
    曾經也有一個人對他說過這種神神叨叨的話,然後那個人就被劉邦抓了……
    “把他綁了。”
    話音一落,兩個護衛就直接衝上前扣住了對方。
    中年男人當即就懵了……
    事情不對吧?
    ……
    國師府。
    被玄衣衛綁來的中年男人終於得到了辯解的機會。
    但看著略有興趣的秦王嬴政,以及一旁臉色古怪的老友黃石公,男人隻覺得社死了……
    “你說你是來投奔秦國的?”李緣看了看玄衣衛抓他的記錄:“可你怎麽就去給盧綰算命了呢?”
    他看了看黃石公,後者轉移了目光。
    “好了,寡人不管先生那時怎麽想的,既然是投奔秦國,又是隱士名人,那總得招待一下。”嬴政笑著說。
    黃石公略帶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一刻鍾後,四人入座了,南公端起酒杯首先敬了嬴政一杯。
    “在下本也想隱居,但看到秦王願意為了百姓和其他貴族們開戰、不惜動搖國本,在下深感敬佩!”
    “在下隻是楚國一閑人,以前對秦國有偏見著實不應該,對秦人之邀也曾拒絕過,在下給秦王賠罪。”
    “今後若秦王不棄,在下願為秦國天下盡綿薄之力!”
    南公。
    楚國人。
    李緣有些意外,這號人居然會來秦國?
    “哦!我想起來了!”
    李緣停下筷子:“縱橫家入秦後提供了許多隱士居住之地,但當時楚國玄衣衛分部傳來消息,說有一個地方有錯漏,竹林被燒毀,他們的人還在裏麵遇到了很多毒蛇和陷阱,受傷了好幾個,那個人是你啊!”
    餐桌上忽然寂靜了。
    楚南公有些尷尬,那確實是他。
    但當時候不是還不想出仕嗎?
    黃石公一臉平靜,他已經知道這國師的品行了——為人極好,就是放在政治層麵來說實在不會說話……
    嬴政微笑著舉起酒杯:“想必是楚國有人想搗亂秦國邀請名士的行動,故而嫁禍罷了。”
    “先生此次入秦,寡人必定不負先生期望!”
    氣氛再次熱烈了起來。
    李緣搖頭失笑,接著吃起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