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讀書的地方在東暖閣。
    一群人進入其中，皇帝擺了下手，小皇子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態度十分端正。
    皇帝與皇後則是坐在一邊，然後都看向楊山。
    “順嬪，可以開始了。”皇帝開口道。
    “是。”
    楊山輕籲一口氣，皇帝皇後親自監督，氣氛很壓抑啊。
    不過這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今日就讓你們心裏有個譜，瞧瞧洛兒在哥這裏到底能學到什麽。
    走到講桌前，楊山拿起戒尺，輕輕拍了一下，試了試手感，然後又扔在一邊。
    “殿下，想必《四書》《孝經》這些你已經非常熟悉了，今日為師不想老調重彈，便與你講些實際的。”楊山一開口就定下了這堂課的基調。
    小皇子麵色一喜，他剛才還有些緊張，以為楊山要考校他功課，沒想到一句話就跳過了。
    當然要跳過了，楊山根本不認為這小子對四書五經有多熟，豈會自討沒趣。
    就連皇後都鬆了口氣。
    “殿下，你對朝堂之事了解多少？”楊山突然開口問道。
    小皇子眨了眨眼睛，道：“了解不多。”
    “不論對錯，先說說看。”
    “這……”小皇子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沒什麽表示，便硬著頭皮道：“我聽人說過，如今朝堂腐敗，貪官橫行，以至國庫入不敷出……”
    “洛兒！”皇後驚了，陛下當麵，你豈能這麽說？
    果然，皇帝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說得對！”
    不過就在這時，楊山卻對小皇子表示支持，道：“如今朝堂官員貪汙成風，都貪出了新高度，簡直不可原諒。如果是你，你有何解決之法？”
    這就是皇帝昨天發的牢騷。
    楊山既然要給自己謀求更大的政治籌碼，自然是要讓皇帝另眼相看，不要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嬪妃來對待。
    其實皇帝也有這方麵的傾向了，不然不會拉著他議政。但這還不夠，他還需要皇帝的態度更加明確。
    所以給小皇子上課，皇帝旁聽，那就順著昨天的話來說唄。
    皇帝微微皺眉，這連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順嬪居然問洛兒，洛兒能知道才怪了。
    “殺！”小皇子不愧是砸過青樓的人，說話就是硬氣。
    皇後臉都白了……不過她的臉一直都很白。
    楊山嗬嗬一笑，道：“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若真有這麽簡單，倒是好辦了。”
    皇帝都聽得來精神了，忍不住開口問道：“若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陛下，妾身在給殿下上課，請不要打岔。”楊山道。
    皇帝一陣鬱悶，不過倒也沒說什麽。
    皇後和香菱互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之色。順嬪居然如此大膽，而且皇帝也不責備，都寵到這地步了嗎？
    楊山看向小皇子，繼續道：“其實在此之前，有人針對官員貪汙一事進行過改革，殿下可知是誰？”
    皇帝聞言頓時臉色一變。
    “是張閣老。”
    果然，楊山還是說出了那個讓皇帝記恨一輩子的人。
    這位張閣老，是曾經的內閣首輔，也是皇帝的老師。但他對年幼時的皇帝是極為嚴厲，甚至苛待。
    雖然他對外稱是對皇帝好，但實則是大權在握，囂張跋扈的表現，如今的馮家和他根本不能比。
    如此也為他埋下了禍根，當皇帝上位，掌握了實權之後，就親手將他給殺了。
    不但抄了家，甚至還鞭了屍。
    是真正的鞭屍哦，可見皇帝對他有多恨。
    楊山居然在此時提到了張閣老的改革，甚至言語間還是正麵的，皇帝的臉色怎麽可能會好看。
    因為恨張閣老，所以皇帝將張閣老的改革全部廢除，就是不承認這個人有任何的功績。楊山此舉，顯然是在和皇帝對著幹。
    但皇帝雖然臉色陰沉，卻並沒有開口阻止，不知道是不是被楊山之前的話教育到了。
    又或者，他也想聽聽楊山到底想說什麽。
    皇後的腿都在打顫，她有些後悔來旁聽了，這個順嬪的膽子，簡直大到讓人無法想象。
    小皇子卻是一臉好奇：“張閣老我知道，他有解決貪汙之法？”
    “有，那便是考成法。”
    楊山雙手撐在講桌上，道：“治國以吏治為先，吏治不明，自須整頓。是以張閣老一係列改革之內，考成法為重中之重。”
    “顧名思義，考成法便是以業績來考校官員是否配其位。聽起來很簡單是吧，但當初遇到的阻礙可不是一點半點，殿下可知為何？”
    “為何？”小皇子睜大眼睛。
    “因為我朝向來是以德為重，而不是以業為重。”楊山眯起眼睛，道：“換言之，官員首重德，至於他能不能做事，辦不辦得好事，根本不重要。”
    “啊？”小皇子驚了，這麽抽象的嗎？
    “所以我朝充斥著屍位素餐，蠅營狗苟之輩，而他們，就是眾人嘴裏品德高尚之人。但，貪得最多的，也是他們，你說好不好笑。”
    “怎會如此？”小皇子都懷疑楊山是不是在講笑話。
    皇帝的臉色更難看了，不過倒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尷尬。
    “可見，以德行來定為官標準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楊山道：“所以，張閣老便推出考成法，以業績來定為官標準。”
    “一派胡言！”
    皇帝還是忍不住了，道：“若德行有虧，如何為官？”
    “但是否有德，又是誰來定的呢？”
    楊山倒也沒再訓斥皇帝打岔，道：“是別人說他有德，他便有德？還是四書五經研究得夠透徹，所以他有德？”
    皇帝皺眉道：“自是由考官決定。”
    “但那也隻是考官自己的看法，更何況私相授受者比比皆是，考官說行，就一定行嗎？張閣老此人，世人皆稱他有德，但他為人如何，恐怕陛下最清楚。”
    皇帝臉皮一陣跳動，說不出話來了。
    “但有一說一，張閣老的考成法，確實炸出了一些朝堂之上的臭魚。所以不論他是否有德，但在為官上，他確實配得上內閣首輔之位。”
    “順嬪，你……好大膽！”皇帝的怒火快要壓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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