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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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僧那具枯槁殘破的軀體被\"女人心\"氣勁貫穿頸椎的瞬間,程慧忽然感到顱骨深處傳來一聲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清脆聲響。那聲音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她靈魂深處某個被長期禁錮的角落。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輕盈感如同春日的融雪般從頭頂百會穴開始,沿著脊椎一路流淌至四肢百骸。這感覺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持槍的手腕都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段時間來始終如影隨形的、某種粘稠陰濕的精神桎梏,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老僧瞳孔徹底渙散前的最後一瞬,那渾濁眼珠深處曾閃過一絲釋然。雲丹多吉殘存在這具腐朽軀殼裏的最後一絲神識,主動切斷了與程慧識海之間無形的連接。那些之前在西藏悄然植入她精神世界的色欲之炁,那些如蛛網般纏繞在她潛意識裏的隱秘枷鎖,此刻都隨著施術者本體的消亡而化作青煙。
    與此同時,在四百公裏外的四川成都龍泉驛,石經寺後殿的藏經閣內,一名正在擦拭《甘珠爾》經卷的小沙彌突然僵住了動作。這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穿著略顯寬大的赭紅色僧袍,裸露在外的脖頸與手腕處還帶著這個年齡特有的、如同初生蓮藕般的圓潤線條。當他緩緩抬起低垂的眼睫時,那雙本該澄澈如雪山溪流的眼眸裏,竟閃過一絲與稚嫩麵容極不相稱的滄桑智慧。
    窗外正是午後,陽光透過古老的銀杏樹灑在經卷上,將鎏金的藏文映照得熠熠生輝。小沙彌的瞳孔在光線下收縮成兩個漆黑的點,倒映著經文中\"輪回\"二字的複雜筆畫。他鬆開擦拭經卷的鹿皮,任由這件珍貴的法器滑落在泛著幽光的黑檀木案幾上。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飛舞,有幾粒落在他尚未完全退去嬰兒肥的手背上——這具嶄新軀體的每寸肌膚都還帶著轉世靈童特有的、羊脂玉般的瑩潤光澤。
    \"又一次了...\"孩童的聲帶發出與其心智年齡完全不符的歎息。這聲音輕得如同經幡被風吹動的簌簌響動,卻裹挾著跨越三個肉身的疲憊與解脫。小沙彌——或者說,借著\"轉世\"之名再次金蟬脫殼的雲丹多吉——低頭凝視著自己毫無疤痕的雙手。掌心紋路清晰得如同刻上去的,生命線、智慧線、感情線彼此糾纏,組成比任何密宗曼荼羅都要精妙的圖案。他忽然想起程慧曾經在情熱時說過,他右掌的斷掌紋注定一生孤絕。如今這預言隨著新軀體的獲得終於被打破,連掌紋都換了全新的走向。
    藏經閣外傳來師兄們做午課的誦經聲,渾厚的男中音念誦著《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段落:\"...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小沙彌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個轉瞬即逝的、介於孩童天真與老者洞明之間的奇特笑容。
    這次他特意選擇在漢地寺廟轉世,就是要徹底斬斷與藏地密宗那些陳年舊事的聯係。程慧識海中的色欲之炁既已解除,最後一絲因果也隨之消散。從此之後,再沒有什麽\"雲丹多吉\",隻有石經寺普普通通的誦經沙彌。待到他日長大成人,或還俗,或雲遊,這具未經汙染的嶄新軀體裏,將真正孕育出不受前世羈絆的自由靈魂。
    微風穿堂而過,掀動案幾上的經書紙頁。小沙彌重新低下頭,用稚嫩的手指輕輕撫平被風吹皺的經文。陽光在他新剃度的頭頂投下圓圓的光斑,那上麵九個新鮮的戒疤還泛著淡淡的粉紅色,如同雪地上新落的梅花瓣。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超度,隻為觸碰你指尖的霜華。
    那夜格桑花低垂的露珠裏,
    藏著我們不敢言說的,
    ——活佛與凡人的時差。
    菩提樹下的結印錯了又錯,
    你卻說這是最美的因果。
    若戒律是冰,情劫是火,
    我願做撲向燭光的雪蛾,
    焚盡最後一偈“嗡嘛呢叭咪吽”……
    拉薩河漂著破碎的月光,
    照不亮布達拉宮第九層經堂。
    你問我可曾後悔?
    我數著瑪尼堆上風幹的酥油——
    那分明是菩薩滴落的淚燙。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
    雲丹多吉的能力藏文名叫????????????????????????????????轉寫:dodchag changdang ntro angshe,意為“酒色財氣之欲念掌控”)
    雲丹多吉是藏地一支極為隱秘的活佛轉世體係——“欲念伏藏派”???????????,dodter pa)的傳人。這一派係不同於傳統密宗修行,不追求斷欲離苦,而是以“欲念為法,執念為道”,通過操控人心最深層的酒、色、財、氣四大根本欲望,來達到精神層麵的絕對支配。
    雲丹多吉的能力並非直接戰鬥型,而是通過精神滲透、欲望引導、記憶篡改等手段,在目標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逐步掌控其心智。他的能力分為四大領域,分別對應人性的四大根本欲望:
    酒???,chang)——醉夢浮生
    能力表現為醉意侵染:雲丹多吉能讓目標陷入一種類似醉酒的狀態,精神恍惚、記憶錯亂,甚至產生幻覺。這種狀態並非真正的醉酒,而是直接作用於大腦的神經幹擾,使目標無法分辨現實與虛幻。
    記憶蒸餾:他可以通過“醉意”提取目標的記憶片段,並加以篡改或封存,甚至植入虛假記憶。被影響者會像宿醉後“斷片”一樣,完全無法察覺記憶的缺失或扭曲。
    醉生夢死:極端情況下,他能讓目標永久沉溺於自我編織的幻夢中,肉體雖存,精神卻已“醉死”,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在戰鬥中,雲丹多吉可以讓敵人突然“醉倒”,失去平衡感,甚至看到根本不存在的攻擊。
    他曾經讓一整支商隊在不知不覺間走入雪山深穀,隻因他們在幻覺中看到了一條“平坦大路”。
    色?????????,dodchag)——情欲枷鎖
    能力表現有情欲之種:雲丹多吉可以通過肢體接觸尤其是親密接觸)在目標識海中種下“情欲之炁”,使其對他產生無法抗拒的迷戀或依賴,或者讓目標對生理欲望的需求無限擴大。這種影響並非簡單的魅惑,而是直接扭曲目標的情感認知,使其將雲丹多吉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色相幻化:他能隨意調整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可以是俊美少年、威嚴上師,甚至是目標心中最渴望見到的那個人。
    愛憎反轉:極端情況下,他能讓目標對原本深愛之人產生憎惡,或對仇敵產生病態依戀。
    程慧就是被種下“情欲之種”的典型例子,她這段時間就飽受欲求不滿之苦。
    財????,nor)——貪執之網
    能力表現有財富幻惑:雲丹多吉能讓人看到根本不存在的寶藏、金錢或珍貴物品,誘發其內心最深層的貪婪。受術者會為了這些虛幻之物瘋狂,甚至自相殘殺。
    得失顛倒:他能讓目標突然對原本珍視的事物產生厭惡,或對毫無價值的東西產生病態執著。
    契約之縛:通過語言暗示或特定儀式,他能讓人在無意識間與他訂立“精神契約”,一旦違背,就會陷入自我崩潰。
    他曾讓一支盜匪團為了一袋根本不存在的黃金互相殘殺至最後一人。
    在與中原道門修士交手時,他讓對方突然對自己的法寶產生厭惡,甚至親手毀掉護身法器。
    氣????????,angshe)——嗔怒之焰
    能力表現為怒氣催化:雲丹多吉能無限放大目標內心的憤怒、仇恨或恐懼,使其失去理智,變成隻知殺戮的狂戰士。
    心魔具現:他能讓目標看到自己最害怕的事物,甚至讓這些幻象具備實體攻擊能力如讓怕蛇的人被幻象之蛇活活咬死)。
    嗔火焚心:極端情況下,他能讓目標的憤怒情緒實體化,使其從內部自燃,化作一具焦屍。
    他曾對付過一名以“心靜如水”著稱的禪宗高僧,結果讓對方在極短時間內墮入狂怒,自毀修為。
    當雲丹多吉同時催動“酒色財氣”四相時,他能短暫進入一種近乎“領域”的狀態——??????????dodong,欲念深淵)。
    在此領域內,所有目標的欲望會被無限放大,直至精神崩潰。
    他曾用這一招讓一整座寺廟的僧人在一夜之間或癲狂、或縱欲、或貪婪掠奪,最終自我毀滅。
    但這一招消耗極大,每次使用後,他都需要長時間休眠恢複,甚至可能加速肉身腐朽。
    他的能力需要穩定的肉身承載,若軀體受損如斷臂),能力會大幅下降。
    並且無法對無欲者生效,如果目標真正達到“無欲無求”的境界如得道高僧或心如死灰之人),他的能力效果會大打折扣。
    每次轉世後,他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恢複全部能力,這也是他必須低調隱藏的原因。
    雲丹多吉的能力並非正麵強攻型,而是潛移默化、操控人心的極致精神汙染。他擅長讓敵人在不知不覺間墮入欲望深淵,最終自我毀滅。正因如此,即便在藏地密宗內部,他也被視為“禁忌”,最終選擇假死轉世,徹底脫離過往因果。
    ....
    石經寺在成都之東,龍泉山脈之腰。山不甚高,而林木蔥鬱,遠望如青螺之臥於碧波間。寺藏其中,若非香煙嫋嫋,鍾聲偶泄,幾與山色混同矣。
    我曾經去時正值初夏,陽光頗烈,而山路兩側古柏森森,倒也將那驕陽篩得細碎,斑斑駁駁地灑在石階上。石階已頗陳舊,棱角磨得圓潤,想是經了無數香客的鞋底與膝頭的打磨。階縫間時有青苔冒出,綠得極是精神,與那灰白的石色相映,竟顯出幾分禪意來。
    寺門並不宏麗,隻一尋常山門模樣,上書\"石經寺\"三字,筆力遒勁,不知是何年何人所題。門側一株老銀杏,樹幹粗可合抱,枝葉婆娑,篩下滿地碎金。樹下坐一老僧,麵容枯槁,雙目卻極是清明,見我駐足,也不言語,隻微微頷首,便又閉目入定去了。
    入得寺來,先見一放生池,池水清淺,幾尾紅鯉悠遊其中,時而唼喋,蕩起圈圈漣漪。池畔立一石碑,字跡已模糊難辨,隻\"萬曆\"二字尚可辨認,想來此寺曆史頗久。池旁有石凳數張,有遊客二三,或坐或立,皆低聲細語,唯恐驚了這山寺的清靜。
    轉過放生池,便是大雄寶殿。殿不甚大,卻極是莊嚴。簷角懸銅鈴數枚,風過處,叮當作響,其聲清越,在山間回蕩,竟有洗滌心神之效。殿內佛像金身已有些剝落,然法相莊嚴,低眉垂目,似在俯視眾生疾苦。香案上青煙繚繞,有老嫗跪拜,口中喃喃,不知祈何福願。
    殿後有一小徑,蜿蜒通向山深處。循徑而行,兩旁竹林夾道,風過時颯颯作響,如梵唄低吟。行約百步,忽見一石洞,洞口鐫\"藏經洞\"三字。入內觀之,洞壁皆刻佛經,字跡工整,雖經風霜,仍清晰可辨。想當年刻經僧人,必是一筆一畫,傾注了畢生心血。洞中陰涼,石壁上滲出細密水珠,聚而成滴,落於下方石盂中,叮咚有聲,竟似木魚之音。
    出得洞來,日已西斜。寺中遊人漸稀,唯聞鍾鼓聲聲,想是晚課時分。偶見灰袍僧人匆匆而過,步履輕盈,似不沾塵。偏殿中有誦經聲傳出,音調平緩,如清泉流淌,聽之令人心神俱靜。
    我獨坐石欄上,看暮色漸合。山風拂麵,帶來遠處炊煙氣息,與寺中檀香混在一處,竟生出幾分人間煙火氣來。忽見一小沙彌捧缽而過,見我獨坐,便道:\"施主可要齋飯?\"我婉謝之,他卻已快步離去,背影在暮色中漸淡,終至不見。
    此時山寺愈靜,唯聞蟲聲唧唧,與偶爾的鍾聲相應和。月光漸上,將殿宇勾出銀邊,而那古柏老銀杏,則在月光中投下斑駁影子,隨風搖曳,如老僧揮毫潑墨。
    想這石經寺,曆數百年風雨,看盡人間悲歡,而依然靜立於此,不悲不喜。香客來了又去,僧人老了又新,唯有那石經上的文字,與山間的清風明月,亙古如斯。
    歸途中回望,石經寺已隱於夜色,唯有一點燈火,在黑暗中明滅,如佛前長明之燈,又如迷途者心中的一點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