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慧將素白請柬折成紙船放入洱海。波紋吞沒船尖時，她想起納木錯湖畔的舊語：“葬禮是活人的道場，魂靈早已隨風去了。” 紙船打著旋沉入深藍，像那些未亡的執念終於肯安息。簷角銅鈴被風撞響，恍惚夾雜著王子維在年會喧鬧裏的呼喚。爐上煨著的普洱泛起陳澀，她忽然想起一段話：
    “人一輩子會死三次——心跳停歇時，肉身寂滅；葬禮散場時，人間除名；當最後一個記得你的人離去，名字隨風而逝，才是真正的消亡。”
    茶渣沉入杯底，如同所有未竟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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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仲平在冷凍室嗬出白氣。36支玻璃管在液氮寒氣中泛著幽藍，標簽上“王子維2023.11.21”的字跡結滿冰霜。他指尖拂過07號管——兒子七歲生日舉著霸王龍玩具大叫“我要養真的！” 試管移交代孕機構那日，他看著辦公室新掛的照片裏，少年在侏羅紀公園模型前齜牙笑，玻璃倒影映著父親微紅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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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修儒擦酒杯時總在笑。今夜潑他一臉酒水的姑娘像隻炸毛的布偶貓——這已是本月第三個了。他撚著浸透酒香的襯衫領口，順手往今天第一次來的姑娘杯中斟入冰鎮梅子釀：“新鮮的，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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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經寺小沙彌打翻酥油燈那夜，火苗竄上《度亡經》時忽然歎息：“燈芯該剪了。” 高燒七日後，成都某私立婦產醫院，新生兒抓住了產科主任聽診器鏈條。滿月宴上播放《動物世界》羚羊過河片段時，嬰兒突然咯咯大笑，地產大亨父親激動宣布：“我兒要投資非洲野生動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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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九的布鞋在濟南青石板磨穿底時，劍胃真人正持漏網追撈趵突泉的虹鱒魚。“師父！”靖九揖未行完，竹簍已甩到懷裏：“快！那魚要躍龍門了！” 四個徒孫急忙撲進齊膝泉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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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市霓虹亮起時，靖岩把烤羊腰塞給靖先：“喜酒備茅台，洞房莫忘掛我贈的安宅劍。” 新郎官背包裏，《洞玄子》壓著紅綢包裹的桃木劍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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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琴伊察遺址烈日灼人，靖正蹲在羽蛇神石像下啃辣椒餡塔可。背包裏瑪雅祭司頭骨震動：“獻祭！要處子之血！” 靖正慢悠悠給頭骨戴上草帽：“再嗶嗶爺削你了啊。” 手機突響，微信群彈出靖先的婚房照片——客廳電視機旁，尉遵送的招財蟾蜍擺件正張著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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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尼達令港的遊艇劃破海浪，林依把分手信折成紙飛機。信紙印著大學圖書館ogo。海風卷起紙飛機栽進浪花時，她給衝浪教練的腹肌照點了讚。深夜商學院圖書館，窗外歌劇院燈光如星群墜落。她翻開日記本，第一頁貼著唐澤的照片——他背後沙丘的紋路，竟像極兩人初睡時畫的潦草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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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無人區監測站狂風嘶吼，唐澤在防風帳篷裏寫日記。
    給程慧：今日見藏原羚過雪坡，耳尖絨毛與你紮染披肩同色。若你在此，定要笑我分不清鈷藍與靛青。
    給林依：背包夾層發現你落下的發繩，已係在北鬥接收器上。衛星經過時它會晃，像你生氣時甩馬尾。
    給黃蕾：宵夜吃了自熱火鍋，辣油味讓我想起高中時那晚——你為搶最後一片毛肚踩腫我的腳。
    紅豆附頁： 今日你檢修陣法的背影真像...字跡被塗黑）
    帳篷簾突然掀開，裹成粽子的許紅豆遞來青稞餅：“寫任務報告？” 唐澤合上日記本麵不改色：“啊....對。” 深夜他摸進紅豆房間歸還保溫杯，窗台積雪被捏成七個迷你雪人——正擺出北鬥七星陣型。
    後記：洱海水鳥掠過程慧的窗時，茶湯已涼透第三泡。她摩挲著腕間淡白舊痕，忽然懂了三清境所謂“炁化”——逝者化作吹動經幡的風，生者裂變出萬千可能。蒼山雪線在暮色裏明明滅滅，像未寫完的句點。她將殘茶潑向空中，水珠墜地時，十九峰傳來新燕初啼。
    於是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