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不知道64都和溫德爾說了什麽，隻知道自己成功被列入了隨行名單。
    臨行時幾經耳提麵命，包括迪蘭池月程悟歐文絲黛爾等一幹人，關於各種方麵的囑咐。
    除此之外，他們什麽也沒問。不問諾亞為什麽要去，也不問溫德爾為什麽會同意，更不會試圖去阻止。
    迪蘭是其中焦慮症狀最嚴重的那個，自從被池月那次的事情給嚇了一下，他現在不管做什麽都有些神經過度緊繃。
    他的一雙兒女都在這次的戰役中擔任重要職位，如今家裏這個最小的也要被帶走出任務。
    幾個孩子但凡出了什麽事，迪蘭都得要發瘋。
    “要跟好溫德爾……保護好自己……記得穿戴好裝備…巴拉巴拉。”
    諾亞仰頭，靜靜地望著他，看起來非常有耐心地記下他說的每個字。
    實際能記住多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說到最後，話都被說幹了，溫德爾和諾亞站在星艦前大眼瞪小眼無話可說。
    溫德爾似乎鬆了一口氣，他微微動了下嘴唇，大概想要說點什麽，卻又發現說出來會顯得多餘。
    最後也隻是輕輕摸了摸諾亞的頭“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如果有什麽事情，要隨時和我說。”
    諾亞“嗯”了聲，顯得有些低落。
    由於低著頭，錯過了溫德爾深深凝望著他的目光。其實諾亞最近總是心神不寧，他隱約覺得這一趟，大概就是終點。
    是什麽的終點？是誰的終點？是怎樣的終點？
    他一概不知。
    64的反應有些奇怪，一反常態地安靜，僅有的幾次出聲，都在告訴他什麽事都不會有，讓他不用擔心。
    這種感覺真的蠻怪異的。
    就像是見到一隻大猩猩在溫聲細語地說人話那樣。
    【……】64心平氣和地【我聽到了。】
    諾亞沒忍住扯了扯嘴角“你沒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沒什麽好說的。】
    “哈……你三歲那年來到我身邊，至今十餘年，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竟然還沒什麽好說的。”
    【我以為沒有必要，作為時間的孩子，你該最是明白什麽是分別。】
    “嘖。”諾亞發出了很不爽的聲音。他算是有些明白那位攝政王的心情了，這家夥有時候是真的氣人。
    他太善於審視了，甚至能把自己從中摘離出去。
    “我知道或不知又怎樣，難道這樣我就該把它當做理所當然？”
    【至少這能讓還要繼續走下去的人找到慰藉。】
    諾亞從未有過像現在的一刻如此無力。
    發生過的事情永遠無法改變，時間會記錄完整的因果。哪怕偶爾會有受時光所眷顧的人，通過穿梭時間改變某一個節點。
    那隻會令一棵樹生出一個新的枝節，原本的枝節仍舊會繼續生長。所謂回溯——是64一意孤行的嚐試。
    諾亞是新生的果實，64是因果記錄的證明。從他們兩個同時出現的那一刻，就注定了64計劃的破產。
    “你若肯現在停下來，一切還有轉圜餘地。”
    【哈……哈哈哈哈！】仿佛是聽見了什麽極為荒謬的笑話，64放聲大笑，笑聲尖利，仿佛要撕裂靈魂。
    直到諾亞開始皺眉，他才笑聲漸歇
    【我對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永不後悔，我坦然迎接我的結局，因為——我不要做一個懦夫……你也不行，你得答應我。】
    “答應什麽。”
    【永遠不要尋回頭路。 】
    諾亞冷笑連連“行。”
    64從始至終都以為，回溯是自己一個人的決定，代價也由自己給就夠了。他生平第一次想為一個人實現願望，想要試試給那個人一個更好的未來。
    可人活在世上，有多少事是不關旁人的。尤其是，這是64為攝政王許下的願景。
    在永遠失去他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那位攝政王到死都不能再釋懷。
    和這樣的人相愛，或許會很累。
    諾亞心煩意亂到睡不著，索性起身到指揮室去找溫德爾。指揮室有一方碩大的觀察台，站在中央能夠將星海美景盡收眼底。
    溫德爾原本在閉目養神，戰艦的核心指揮室隻有他一個人在，察覺到諾亞的到來，他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很晚了，再不睡的話，你明天會頭疼。”
    諾亞晃晃腦袋，在溫德爾略帶無奈的注視下，自顧自地搬過來一把椅子坐下。
    他現在已經十五歲，眉目間卻還是總是帶著幾分天真的孩子氣。
    溫德爾指尖輕撫過他的眉眼，溫柔地、愛憐地。十餘年過去，這位強大的覺醒者容顏幾乎分毫未改。
    但諾亞卻已經從一個小小的團子，變成如今帶著幾分稚氣的小少年，這是他用全部的心血澆灌出的珍寶。
    歲月曾贈予他的獨一無二的饋贈。
    溫德爾攬著他，依舊像小時候那樣，褪去白日作為總指揮官的冰冷感，隻是一個尋常的父親
    “你最近總是不開心，這不好。”
    “唔。”諾亞停頓了下，手中擺弄著溫德爾之前用能力做給他的小空間匣，這原本是為了他出遠門收納行裝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
    隻是諾亞自己往裏塞了一堆零食，塞來塞去發現衣服和食物不能放一起。
    於是正經的衣物和日用品反而是溫德爾和迪蘭額外給他打點的。
    諾亞掏出一瓶橙汁和另一瓶低度數的青梅酒——是溫德爾在放鬆時經常會喝的那種。
    溫德爾多看了他一眼，眼底蕩起一抹難得溫吞的笑意。
    他向來不掃諾亞的興，於是便向眼前的星海敬了一杯酒。
    “我們什麽時候到部署地啊，爸爸。”諾亞咕咚咕咚喝了兩口果汁，抬頭問他。
    “預計還有十八小時……害怕了嗎。”
    諾亞搖頭“不怕。”
    溫德爾知道他現在心煩意亂，也明白64的事情他幫不上忙。他指尖輕轉酒瓶，澄淨酒液輕輕起伏。
    他感謝64，也為之痛心。
    但更多的，卻是慶幸，慶幸這一次諾亞在自己的注視下長大，一切的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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