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巔的雲霧終年凝結成冰，如億萬把懸垂的刀刃。王邈一行人抵達時，天正下著黑雪——那不是尋常的冰晶，而是混著混沌氣息的劫灰，落在靈草上瞬間枯萎。清瑤的冰棱剛觸及山徑，兩側峭壁突然裂開無數眼瞳，每隻瞳孔裏都倒映著眾人不同的過去。
    “是心魔幻象。”林婉兒捏碎一枚天機符，符文化作光網籠罩眾人，“盯著自己的腳印，別被往事拽進去。”王邈卻在某隻瞳孔裏看見分魂的笑臉——那個本該被混沌吞噬的身影，此刻正站在竹林裏替他研磨劍穗。幻覺如此真實，甚至能聞到陳年竹葉的清香。
    山腹深處，一座倒懸的星圖祭壇緩緩顯現。司馬硯舉著拓印的歸墟密語比對，忽然驚呼：“祭壇中心的凹槽，和時空鍾殘片的形狀吻合！”話音未落，周通的機關鳥突然被某種力量拽向祭壇，在觸碰到凹槽的瞬間，整座山體發出齒輪轉動般的轟鳴。地麵裂開蛛網狀的紋路，露出更深層的空間——那裏懸浮著數百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沉睡著與王邈形貌相似的人，眉心皆嵌著不同色澤的法則碎片。
    “這是...天道的輪回試煉？”蘇瑤的靈獸渾身毛發倒豎，“難道每一代守護者，都是時空鍾選中的容器？”王邈的指尖剛觸到最近的水晶棺，棺中青年突然睜眼，眼中流轉的竟是他曾在黃泉秘境見過的輪回之光。青年抬手輕揮，祭壇頂部的星圖開始逆時針旋轉，黑雪竟在眾人頭頂凝成晶瑩的冰晶。
    “吾乃第一任時空鍾持有者。”青年的聲音從遠古而來，卻清晰如耳畔低語，“混沌初開時，天道將自身法則碎片注入鍾體，每一代持有者都需在輪回中收集碎片，防止吞噬者借屍還魂。”他望向王邈掌心的黑紋，“你體內的分魂，本是我為製衡吞噬者種下的暗子。”
    話音未落，祭壇突然劇烈震動。最深層的空間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一具鑲嵌著混沌碎片的水晶棺緩緩升起——棺中之人與分魂一模一樣，卻穿著王邈從未見過的玄色戰甲。“這是第十三代持有者，”第一任守護者的影像開始模糊，“他曾試圖融合所有碎片，卻被吞噬者侵蝕，最終將自己封在此處。”
    混沌棺槨裂開的瞬間，黑雪化作千萬隻渡鴉撲來。清瑤的玄冰領域剛展開，就被渡鴉群撞得支離破碎；司馬硯的古籍在空中自燃，露出夾層裏的星鬥大陣殘圖；周通的機關獸剛噴出火焰，就被混沌氣息腐蝕成廢鐵。王邈祭出殘鍾，卻見那些渡鴉在觸碰到金光的瞬間，竟化作他曆代同伴的模樣——有初代天機閣閣主，有早已隕落的妖王，甚至有百年前在雪原救下的少女。
    “王邈，你看，他們都在等你淪陷。”混沌體抬手輕揮，王邈的舊識們紛紛露出空洞的微笑，“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不過是天道用來修補裂痕的補丁罷了。”林婉兒的幻象走近他，指尖撫過他鬢角的霜色：“累了吧？把時空鍾交給我們，讓一切結束。”
    掌心的黑紋突然灼燒起來。王邈想起分魂臨終前的眼神，想起不周山腳下那株在劫灰中倔強開花的靈草。他咬破舌尖，精血在空中畫出北鬥七星，殘鍾碎片應聲飛起，在眾人頭頂拚出完整的鍾體虛影。“你們騙不了我。”他的聲音震碎漫天幻象，“就算是補丁，也要做最鋒利的那一塊。”
    混沌體怒吼著撲來，卻在觸及鍾影的瞬間被吸入祭壇凹槽。王邈緊隨其後躍入，發現自己置身於時空長河的支流——兩岸漂浮著無數記憶碎片，有他未經曆過的戰爭，有他未曾見過的黎明。第一任守護者的影像再次浮現，手中托著一枚散發柔光的碎片：“這是天道之眼，唯有真正領悟輪回之人，才能將其與時空鍾融合。”
    碎片融入鍾體的瞬間，王邈看見曆代持有者的記憶如潮水湧來：有人在沙漠中為保護古族獻祭，有人在黃泉畔與孟婆定下千年之約，有人在虛空裂痕前化作星辰封印裂隙。最後一幅畫麵，是分魂站在九幽深淵，用自己的本源之力修補他當年留下的時空漏洞。
    “原來...我們從未真正分開。”王邈輕撫鍾體，裂痕中滲出的不再是混沌黑血，而是泛著柔光的星芒。當他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回到祭壇之上，混沌體已被封印在水晶棺中，而祭壇中央升起一座刻滿曆代持有者姓名的石碑。司馬硯驚訝地發現，王邈的名字旁竟留有空白，仿佛等待著什麽。
    “天道之眼需要輪回之力滋養。”林婉兒摸著石碑上的紋路，“或許下一次混沌降臨，會有新的持有者接過時空鍾。”清瑤忽然指著山外驚呼：原本遮蔽天空的黑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在石碑基座新生的草芽上。
    下山途中，司馬硯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記載：“傳說不周山是連接現世與歸墟的通道，難道曆代守護者...都在為某個更宏大的計劃做準備？”王邈望著手中重新煥發光彩的時空鍾，殘片上的裂痕竟組成了新的星圖。他忽然想起分魂最後說的“真正的天道之眼”，或許從來就不在星辰之上，而在每個為守護而戰的凡人心中。
    極北冰原的裂隙處，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凝視著王邈等人遠去的方向。她摘下兜帽，露出與分魂如出一轍的眉眼，指尖把玩著一枚刻有“歸墟”二字的玉簡。“哥哥，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最難的路。”她嘴角揚起苦澀的笑，“不過沒關係，這次...換我來守護你的輪回。”
    山風掠過不周山巔，將曆代守護者的故事吹向四方。在某個遙遠的山村，一位少年正對著星空描繪新的星座；在天機閣的藏書閣，一位少女偶然翻開記載時空鍾的殘卷；在萬妖穀的深處，新生的妖王望著手中的黃沙令，眼中閃過莫名的光。
    王邈知道，輪回從未停止。但此刻，他更願意相信，當星辰再次歸位時，不是末日的重啟，而是某個溫柔故事的延續。就像此刻落在他肩頭的雪，看似冰冷，卻終將在春日化作滋養萬物的雨露。
    而他們的路，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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