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鍾鼓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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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海峰的雪總是來得格外早。
    王邈坐在竹椅上,望著李雪在庭院裏教小徒弟們繪製星軌圖。她的玄陰真氣在指尖凝結成霜,輕輕拂過石桌,便勾勒出北鬥七星的紋路。 ngest弟子阿寧趴在桌上,鼻尖凍得通紅,卻仍固執地用靈氣臨摹那些複雜的星線——像極了十六歲的李雪,在雪地裏跪了三個時辰,隻為畫出完整的周天星鬥陣。
    “師父,該喝藥了。”林婉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青瓷碗裏飄出的參湯香氣中,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香。王邈接過碗時,注意到她袖口的補丁——那是昨夜替小徒弟修補靈能護腕時不小心燒出的洞,此刻用金線繡了朵桂花遮住,針腳細密得像天機閣的星象圖。
    “又麻煩你了。”他望著碗中浮沉的星芒草,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林婉兒跪在熔爐廢墟旁,渾身是血卻死死護著他的藥罐,任雨水衝刷著後背的傷口,也要確保湯藥的溫度分毫不差。
    “醫者不自醫的道理,您比誰都清楚。”林婉兒輕笑,指尖拂過他鬢角的白發。自從他選擇回歸凡人,她便不再使用任何駐顏法術,任由青絲染上霜色——就像此刻落在她肩頭的雪,終將與他的白發融為一體。
    庭院裏忽然傳來笑聲。李雪不知何時解下了宗主法袍,月白色中衣上繡著的北鬥紋章被雪水洇開,倒像是銀河落在了人間。她正用玄陰真氣凝結出冰蝴蝶,引得孩子們驚呼著追逐,發間的銀簪隨動作輕晃,碎晶折射的光芒裏,王邈又看見時空亂流中那個倔強的少女。
    “阿雪小時候最怕冷,”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醒某個遙遠的夢,“卻偏要學玄陰宗的功法。有次在冰窟裏凍暈過去,我抱著她跑了三天三夜,找遍了秦嶺七十二峰才找到續命的火靈芝。”
    林婉兒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覆著薄繭的手。那些年的風雪似乎還在掌心凝結,卻在她的溫度裏漸漸融化。遠處,李雪正蹲在地上給孩子們講李誌遠的故事,指尖輕輕撫過羅盤碎片——那是她從不離身的信物,此刻與王邈懷中的鍾片殘片隔著庭院遙遙共鳴。
    暮色漫過竹籬時,星盟的靈能飛舟準時掠過峰頂。王邈望著那些拖著光尾的飛舟,想起三年前親手將北鬥鍾碎片嵌入舟身的場景。新一代修行者們管這叫“星軌引擎”,據說能在多元宇宙的縫隙裏捕捉時空波動,就像當年他在時空亂流中捕捉命運的碎片。
    “師父!”李雪的聲音打斷思緒,她發間落著雪花,懷裏抱著個瑟瑟發抖的小獸——是今早誤入結界的靈狐幼崽,“您看它總往您這邊蹭,莫不是認識您?”
    王邈伸手,指尖拂過幼崽額間的星斑。靈力早已枯竭的他,卻在觸碰到那皮毛時,心口的法則碎片輕輕震顫。幼崽忽然發出一聲清亮的啼叫,竟在他掌心凝結出一枚極小的冰晶——六角形的結構裏,隱約可見北鬥七星的倒影。
    “這是……”林婉兒驚呼出聲,卻被李雪輕輕按住肩膀。年輕的幽都之主眼中泛起微光,那是玄陰宗與北鬥之力共鳴的征兆,與三年前熔爐啟動時如出一轍。
    “是星盟的傳訊。”李雪忽然抬頭,望向天際某顆特定的星辰。王邈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搖光星旁的暗星突然明滅三次,劃出隻有守望者才能看懂的信號——那是李誌遠生前最愛的“三星連珠”密碼。
    懷中的鍾片殘片突然發燙。王邈看著李雪起身時道袍翻湧的暗紋,那是北鬥與玄陰雙魚交織的圖騰,在暮色中泛著微光,像極了熔爐爆炸時,他在時空夾縫裏看見的希望之光。
    “我去去就回。”李雪將幼狐塞進林婉兒懷裏,指尖已凝結出玄陰冰蓮。王邈注意到她內襯上的補丁——那是他去年親手縫的,針腳歪歪扭扭,卻被她鄭重地繡成了北鬥圖案。
    “路上小心。”他聽見自己說,就像十六歲那年她第一次執行任務時那樣。李雪轉身的瞬間,他看見她道袍下擺繡著的一行小字——“守望者永不獨行”,那是星盟初代弟子們的誓言,也是李誌遠刻在羅盤內側的遺訓。
    雪越下越大。王邈望著李雪的身影消失在雲海中,忽然想起時空長河裏看見的畫麵:太古時期的守望者們在星象台前刻下第一道符文,黃泉神女用眼淚封印混沌,而他與李誌遠、李雪,不過是這條永恒長鏈上的一環。
    “後悔嗎?”林婉兒將披風替他緊了緊,雪花落在她發間,竟像是撒了把碎鑽,“如果當年你沒有觸碰北鬥鍾,現在或許……”
    “會在某個山村做個普通的鐵匠,”王邈接過話頭,望著庭院裏李誌遠親手栽種的曇花,“娶個會釀酒的妻子,生幾個吵吵鬧鬧的孩子,偶爾給鄰村的獵戶打打農具。”他轉頭,看見林婉兒眼中的星光,“但那樣,我就不會在時空亂流裏遇見你,不會有像雪兒這樣的弟子,更不會知道——”
    他伸手,接住一片恰好落在掌心的雪花。冰晶在體溫下融化,卻在皮膚表麵留下極細的星軌紋路——那是新天道法則對守望者的饋贈,也是連接多元宇宙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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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使命,早在靈魂深處刻下了印記。”他輕聲說,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對某個遙遠時空的自己說。林婉兒忽然笑了,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裏麵是塊完好的桂花糖,糖紙邊緣還帶著當年的焦痕。
    “阿雪說,星盟在第二宇宙發現了時空裂縫。”她將糖塊塞進他掌心,溫度透過油紙傳來,“那裏的修行者還在使用古老的焚天訣,天空中漂浮著巨大的機械城……”
    王邈挑眉,忽然想起李雪曾在深夜與他探討的“科技與法術融合論”。此刻糖塊在舌尖化開,甜中帶著一絲清苦,像極了他們共同飲過的孟婆湯——忘卻前塵,卻忘不掉刻入骨髓的羈絆。
    庭院深處傳來機關鳥的報時聲。王邈站起身,拐杖點在青石板上,驚起幾隻覓食的靈雀。它們撲棱著翅膀飛向觀星台,那裏陳列著他親手打磨的星象儀,以及李雪用玄陰冰蓮重塑的北鬥模型。
    “該給孩子們講新的故事了。”他望著天際,暗星與北鬥七星連成一線,形成隻有守望者才能解讀的星圖。林婉兒挽住他的臂彎,雪花落在她發間,與他的白發融為一體,像極了時空亂流中永恒的雙子星。
    鍾鼓崖傳來悠遠的鍾聲。王邈摸著懷中發燙的鍾片殘片,聽見遠處星盟基地的方向傳來少年們的討論:“聽說初代守望者年輕時能徒手撕裂時空亂流!”“胡說,我師父說他最愛喝桂花糖粥……”
    雪粒子打在竹籬上沙沙作響。王邈在觀星台最高處坐下,任由林婉兒替他披上禦寒的披風,看著李雪的靈能飛舟劃破雲層,身後拖著的光尾竟與北鬥七星遙相呼應。他知道,屬於他的戰場已落幕,但守望者的故事從未停止——在某個平行宇宙的雨夜,某個少年會拾起他掉落的鍾片殘片;在某個時空的廢墟裏,某個女孩會對著北鬥七星許下成為守望者的誓言。
    “您看,暗星又亮了些。”林婉兒指著天際,李誌遠的因果殘影此刻清晰如炬,與北鬥第七星形成完美的弧度。王邈忽然想起熔爐啟動前,李誌遠塞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不是羅盤,而是封著桂花糖的油紙包,上麵寫著:“給總皺著眉的年輕人”。
    鍾聲漸遠,雪越下越緊。王邈握緊林婉兒的手,感受著她指尖的溫度,聽著山下星盟基地傳來的歡聲笑語,忽然明白李誌遠臨終前的笑為何那樣釋然——原來真正的永恒,不是孤軍奮戰的悲壯,而是有人接過你的火把,繼續照亮未知的前路。
    李雪的飛舟已化作天際的小點。王邈摸出懷中的鍾片殘片,與羅盤碎片輕輕相觸,刹那間,整座雲海峰亮起無數星軌,竹籬上的積雪竟凝結成北鬥的形狀。阿寧歡呼著跑來,身後跟著幾個少年,手裏捧著用靈能折出的紙船。
    “王爺爺,我們要去給暗星寫信!”阿寧仰著臉,睫毛上還沾著雪花,“李師姐說,每顆星星都住著一位守望者的靈魂。”
    王邈笑了,接過少年們遞來的“星軌信紙”——那是用靈能編織的薄紗,上麵早已畫滿稚嫩的星圖。他提筆,在紙頁角落落下一行小字:“當你仰望星空時,我已在你眼中。”
    雪停時,星盟的新一代修行者們正列隊走向靈能飛舟。李雪站在最前方,道袍上的北鬥紋章與玄陰冰蓮交相輝映,腰間的羅盤碎片與王邈的鍾片殘片同時發出微光,在雪地上投出巨大的星圖。
    “師父,”她轉身,雪落在睫毛上,卻掩不住眼中的光,“等我們回來,陪您去看冬至的曇花吧。父親說,那是時間的禮物。”
    王邈點頭,看著他們踏上飛舟,看那些曾在他膝頭聽故事的孩子們,如今已能駕馭星辰的力量。靈能引擎的轟鳴聲響徹雲霄,雪粒子被氣流卷上天空,在月光下組成新的星軌——那是比任何古籍都更璀璨的守望者印記。
    林婉兒靠在他肩頭,指著天際:“看,暗星在對我們眨眼。”王邈笑了,握住她的手,感受著生命的溫度。遠處,李雪的聲音混著引擎的轟鳴傳來:“星盟第一梯隊,向多元宇宙進發!”
    鍾鼓崖的風掀起他的衣角。王邈望向北鬥七星,發現第七星旁的暗星此刻竟與他掌心的殘片同步閃爍。他忽然明白,李誌遠留下的不是遺物,而是跨越時空的接力棒——當一代守望者隱入幕後,新一代的星光已在天際閃耀。
    雪粒子落在鍾片殘片上,折射出億萬光年外的光芒。王邈輕輕撫摸紋路,聽見時空長河的濤聲在耳邊回響。他知道,在某個平行宇宙,少年王邈正推開觀星台的木門,而他留下的故事,終將成為照亮他人的星光。
    “走吧,”林婉兒輕聲說,“孩子們該等急了。”
    他站起身,拐杖點在青石板上,驚起一串星芒。身後,暗星與北鬥永恒相望,而在他們腳下,新的星軌正在雪地裏悄悄蔓延——那是守望者的使命,也是永恒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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