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佐藤健走後，鄭清璿今天還有一件事沒辦：他必須去找一次朱簡棠。那小妮子是以代表皇室巡視瀛洲的名義來實際上是皇帝老兒為了給自己壓力，逼迫自己同意娶了朱簡棠。鄭清璿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朱仲淵心裏的想法，畢竟婚姻是最好的政治綁定。
    鄭清璿揉了揉眉心，隻覺得大明這看似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處處都是算計與交易，連他自己也深陷其中。皇帝老兒這一手，實在是讓他頭疼。
    這幾個月朱簡棠被安排在了城南的一處別苑，聽說這裏是早些時在大阪建立的行宮，雖然皇帝從來沒有來過就是了。亭台樓閣，曲水流觴，倒是符合皇室的排場。門口的禁衛軍盔明甲亮，見到鄭清璿的車駕，隻是驗看了腰牌，便恭敬地放行。
    穿過幾重回廊，鄭清璿在一處臨水的軒榭前停下了腳步。月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鄭清璿的皂靴碾碎了一地銀輝。朱簡棠憑欄的背影浸在冷光裏，月白宮裝上的蘭草紋隨夜風浮動，像無數幽藍的鬼火攀附裙裾。
    “殿下倒是好興致，深夜在此賞月。”鄭清璿緩步走上前，聲音打破了水邊的寧靜。
    朱簡棠緩緩轉過身，月光勾勒出她清麗的側臉，“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公務繁忙，耽擱了些時日，讓殿下久等了。”鄭清璿走到欄杆旁，與她並肩而立，目光投向遠處模糊的水麵，並未直接看她。夜風帶著水汽，有些微涼。
    “是是是，公務繁忙。”朱簡棠輕哼一聲，撇了撇嘴似是對鄭清璿的話並不相信，“你這登徒子不想見本公主就直說。”
    鄭清璿聞言，嘴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側頭看向她。月光下，她那帶著幾分嬌嗔、幾分不滿的表情清晰可見，白皙的臉頰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透著淡淡的光澤。“殿下言重了。”
    朱簡棠卻不依不饒，向前逼近一步，月光下她眸子亮得驚人，帶著幾分挑釁，“本公主哪句話說錯了？我看你就是被那瀛女勾了魂。”
    她靠得有些近，身上傳來淡淡的蘭花香氣，混雜著夜風的微涼，鑽入鄭清璿的鼻腔。
    鄭清璿微微一愣，隨即輕笑出聲："殿下這是吃醋了？"
    朱簡棠聞言，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但倔強地揚起下巴："本公主才不會吃你這登徒子的醋。隻是...看不慣罷了。"
    鄭清璿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不禁一動。朱簡棠雖貴為公主，此刻卻像個鬧別扭的小女兒家，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逗弄幾分。“殿下說是看不慣，是指我和那些個瀛人靠得太近，還是說是嫌棄我的身上沾上了那些個平民的氣息？”
    朱簡棠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一絲惱怒，抬手就要打向鄭清璿的胸口。鄭清璿早有防備，輕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那纖細的腕骨在他掌中輕輕掙動，卻掙脫不開。
    "放開！"朱簡棠咬著唇，聲音裏帶著幾分羞惱。
    鄭清璿微微一笑，鬆開了朱簡棠的手。
    鄭清璿鬆開手的瞬間，朱簡棠卻突然安靜下來。她背過身去，聲音低得像在說給自己聽："清璿，父皇的旨意... 你到底怎麽想？"
    鄭清璿聽到這句話，心頭一緊。他知道朱簡棠指的是什麽，"殿下..."他輕聲喚道，聲音裏帶著幾分無奈。
    空氣驟然凝固。鄭清璿盯著她發間晃動的玉簪，聽見自己沉重的心跳。就在這時，朱簡棠猛地轉身，眼眶裏蓄滿的淚水映著月光："你當我願意用這種手段？可你心裏隻有那些破事！國家、百姓、瀛洲... 什麽時候才能分給我半分？"
    鄭清璿還未開口，朱簡棠突然逼近，溫熱的呼吸掃過他耳畔："你要是不娶我，美和子活不過這個月。"
    鄭清璿渾身一震，目光驟然變得銳利。"你說什麽？"
    朱簡棠語氣很輕，“錦衣衛，具體有多少，即便清璿你是錦衣衛副指揮使，也並不知道對吧？”
    鄭清璿的呼吸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夜風仿佛也凝固了。他看著眼前這位梨花帶雨卻語出驚人的公主，那雙含淚的眸子裏此刻閃爍的不是柔情，而是某種他從未見過的決絕，甚至是……狠厲。
    朱簡棠擦去眼角的淚，臉上卻綻開一個近乎殘酷的笑容，“清璿，有些事父皇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覺得我不想瞞著你，有些時候為了得到而舍棄是不得不做的事不是嗎？”
    鄭清璿的眼神冷了下來，月光在他臉上投下硬朗的陰影，像是刀鋒劃過。他向前邁出一步，聲音低沉卻帶著壓迫，“殿下，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美和子的生死，和我與你的婚事有何幹係？”
    朱簡棠卻不退半步，迎著他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更深，帶著幾分譏誚，“清璿，你是聰明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父皇要的是你的忠誠，而我……”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我要的是你的人。你若不從，美和子小姐不過是顆棋子，錦衣衛的刀，什麽時候缺過血？”
    鄭清璿的拳頭在袖中緊握，指節發白。他盯著朱簡棠，那張熟悉卻此刻陌生的臉，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公主的嬌蠻、高傲，他早已習慣，可這番話裏透出的陰狠，讓他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殿下，你可知你在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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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脅？”朱簡棠輕笑，笑聲在夜風中破碎，“清璿，我這是在給你機會。你不是最討厭那些虛偽的朝堂把戲嗎？那就痛快點，選吧——是我，還是她。”她上前一步，幾乎貼近他的胸膛，蘭花香氣再次襲來，卻帶著刺骨的涼意。“我也不想逼你，但是父皇已經下了旨意。”
    “清璿，你不想改變這個國家嗎？你不是想拯救這個民族嗎？”朱簡棠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低語，“現在你隻需要娶了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就能成為這個國家真正意義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鄭清璿眼神一暗，猛地扣住朱簡棠的手腕，將她抵在廊柱上。月光透過雲層灑下，在他俊朗的麵容上投下陰影，襯得那雙眼愈發深邃難測。
    "你變了。"他低聲說。
    朱簡棠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卻很快被決絕取代："是啊，我變了。可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一個懂得權謀，能助你成事的皇室中人。"
    鄭清璿鬆開了朱簡棠的手腕，主動退後一步，“殿下，如果我答應了陛下的要求，你們是不是就會放美和子一條活路。”鄭清璿深呼吸一口氣後繼續說道，“這隻是我們之間的事，我想沒有必要把它扯到別人身上不是嗎？”
    朱簡棠看著他，眼中那抹決絕並未消散，反而因他這句話添了幾分得意和勢在必得的光彩。“當然，”她輕揚下巴，語氣帶著施舍般的肯定，“隻要清璿你乖乖聽話，做我的駙馬，做父皇的忠臣，美和子小姐自然安然無恙。她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間。”
    她再次靠近，指尖若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袖口，聲音放得更柔，卻像冰冷的絲線纏繞上來：“清璿，你看，事情其實很簡單。一個無足輕重的東瀛女子，換你我的前程，換大明的未來，這筆買賣，難道不劃算嗎？”
    鄭清璿忽然笑了，那笑容卻比寒冬的風還要冷。他緩緩抬手，指節輕輕擦過朱簡棠的臉頰，看著她因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而微微顫抖。"殿下說得對，"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自嘲，"這筆買賣，確實很劃算，但還不夠，僅僅如此還不夠...殿下我還要一樣東西。"
    朱簡棠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在下一刻凝固。隻見鄭清璿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龐滑下，最後停在她的下巴處，微微用力。
    “我要錦衣衛所有人的名單，以及搞清楚當年陛下到底是怎麽查到我的。”
    朱簡棠瞳孔猛地收縮，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她死死盯著鄭清璿的眼睛，試圖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可那雙眼睛裏隻有冰冷的認真，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劍，直指她的心髒。
    "你..."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錦衣衛可是父皇手裏唯一的權力，你拿走了，父皇和虛位有什麽區別？"
    “我很清楚。”鄭清璿點了點頭，“我也明白隻要陛下想我手裏的權力可以瞬間灰飛煙滅，但是我相信你站在我這邊不是嗎？”
    朱簡棠的眼神閃爍不定，她咬著下唇，似乎在權衡利弊。月光下，她精致的麵容顯得格外蒼白，那抹決絕漸漸被猶豫取代。
    "你太貪心了，清璿。"她輕聲說，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你明知道這是父皇的底線。"
    鄭清璿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臉，那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卻讓朱簡棠渾身一僵。他的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就像多年前他們還是無憂無慮的少年時那樣。“簡棠，我別無選擇，既然大家都在逼著我舍棄我自己想要的東西，那麽作為交換我必須成為這個‘獨裁者’。”
    朱簡棠注視著鄭清璿的眼睛許久，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眼神確認這不是玩笑後，她像是失去所有力氣一樣開口，“好吧，清璿你的要求我會幫你的。”
    鄭清璿鬆開了朱簡棠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轉身望向窗外的月色，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殿下，你知道嗎？我曾經天真的以為，你是這宮裏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朱簡棠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下意識地想要解釋什麽，卻被鄭清璿接下來的話堵住了喉嚨。"不是這樣的！"朱簡棠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清璿，我對你...我..."可到了最後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出口。
    “清璿，無論你怎麽看待我，看待大明，我隻想告訴你一件事。”沉默了很久以後朱簡棠才開口，“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要想做就能做的，我們不過是在被這個時代推著向前走，甚至我們不知道自己的前方究竟是地府還是天國。我還是父皇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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