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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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名為上海的城市與伊裏奇夫婦在歐洲見過的生活過的城市有著觀感上的不同,甚至在路上克魯普斯卡婭還遇到了一個碼頭工人,克魯普斯卡婭主動向這位黃皮膚的碼頭工人詢問有關於八小時工作製的事情。
“啊?夫人您說八小時工作製?”那碼頭工人有些詫異,“這不過是我們社會福利的一部分罷了。”
碼頭工人咧嘴一笑,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眼神裏卻閃過一絲敬畏:“夫人,您是外地來的,有所不知。那些黑心的大老板,他們最怕的不是衙門,是工會背後的人,還有……皇上的刀!”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了些,“聽說,前兩年有個大布廠的老板,仗著自己有洋人撐腰,克扣工錢還打傷了人,工會鬧起來,他還不當回事。結果呢?嘿,不出三天,錦衣衛就上了門,直接抄家鎖人!聽說皇上說了,誰敢讓朕的工人兄弟不好過,朕就讓他全家不好過!”
克魯普斯卡婭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她下意識地看向伊裏奇。這種赤裸裸的、帶著血腥味的“保護”,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伊裏奇麵無表情,隻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裏,似乎有冰冷的火焰在跳動。他想起聖彼得堡的冬天,想起那些在沙皇警察馬鞭下流血的工人,想起那些為了爭取八小時工作製而犧牲的同誌。這裏的工人似乎過得“太好了”,好到讓他本能感到一種陌生的、難以言喻的警惕。這究竟是無產者的天堂,還是一個用蜜糖包裹著鐵鏈的陷阱?皇權,這個本應是無產階級革命對象的腐朽存在,在這裏卻搖身一變成了工人的“保護神”,這本身就是一種絕妙的諷刺。
不過這是伊裏奇夫婦遇到的一個小插曲,現在的他們已經找到了一家旅館,旅館不像是克魯普斯卡婭開玩笑的那樣和工人一樣執行八小時工作製,但他們的樣子要遠遠比工人好過得多得多。
克魯普斯卡婭輕輕拉上窗簾,仿佛想隔絕窗外那片虛假的繁華。
伊裏奇在狹小的旅館房間裏踱著步,地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像是在應和著他內心的不平靜。窗外的霓虹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兒的工人過得要遠比歐洲的工人好得多得多。”伊裏奇的聲音響,起他停下腳步,眼神銳利如十二月西伯利亞的寒風,“這兒的事要是被歐洲的工人知道,隻怕整個歐洲都會鬧翻天。”
克魯普斯卡婭走到窗邊,窗簾的布料在她指尖顯得格外粗糙。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是的,伊裏奇同誌。但這種‘好’,就像那個碼頭工人說的,是建立在‘皇上的刀’之上的。這不是工人自己爭取來的權利,而是統治者的施舍。這種施舍,隨時可以收回。”
她轉過身,看著伊裏奇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的臉:“我甚至在想,如果這裏的工人真的滿足於現狀,滿足於這種被‘保護’的安逸,那他們還會渴望真正的解放嗎?他們還會認識到自己作為被剝削階級的本質嗎?”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伊裏奇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這正是最危險的地方,統治者將本就屬於勞動者的權益讓給他們,而勞動者還要對統治者稱兄道弟,這本質上就是‘糖衣炮彈’,這是一種更高級的麻痹!用溫水煮青蛙,用麵包和馬戲團來消磨他們的鬥誌!”
“他們用蜜糖堵住了工人的嘴,用安逸腐蝕了他們的靈魂!這樣的‘天堂’遠比沙皇的監獄更可怕!它讓人忘記了鬥爭,忘記了自己是誰!這本質上就是一種精神上的閹割!”
伊裏奇的聲音不高,卻充滿了穿透力,仿佛要刺破這間逼仄旅館的牆壁,刺向外麵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克魯普斯卡婭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伊裏奇,我明白你的憤怒。但……但我們總要做點什麽。我們不能隻是看著。”她頓了頓,眼神堅定起來,“我們得找到這裏的‘火星’,哪怕它被厚厚的灰燼掩蓋著。”
【...明帝國的國情要遠遠不同於歐洲諸國的國情,在歐洲我們將列強稱為帝國,這主要是因為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但是這點在明帝國身上完全不適用,我們甚至不能夠將明帝國籠統的稱之為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因為這兒的無產階級過得就好像是馬克思對共產主義的設想一樣。
但是這種資產階級的妥協是建立在封建階級的強壓下進行的,這本質上與封建階級時的皇權沒有任何區別。】
托洛茨基在自己的日記上這麽寫到,最近這幾天他將信件寄給在倫敦的妻子娜塔莉亞,同時他也從錦衣衛的口中的得知了伊裏奇同誌已經到達了明帝國。
他不知道伊裏奇會怎麽批判自己,畢竟伊裏奇最為擅長的就是這個。
鋼筆尖在最後一筆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墨點,如同他此刻心頭那揮之不去的陰霾。伊裏奇同誌來了,像一陣西伯利亞的寒風,即將席卷他在這個東方帝國短暫的平靜。他幾乎能想象到伊裏奇那標誌性的、帶著嘲諷的眯眼,以及隨之而來的連珠炮般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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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洛茨基想到那張臉,不由得歎了口氣。他承認自己這是背叛了黨章,但是這兒的工人說實話要比歐洲的工人過得更好也更加能夠接受他的思想,甚至是在私底下組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蘇維埃。托洛茨基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錦衣衛的監視底下,但是他們既然沒有阻止自己就代表著自己現在的所有行為都還在那個鄭家小公子的容忍之下。
“為什麽一個貴族能接受蘇維埃呢?”托洛茨基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如果真的像那個鄭家小公子說的那樣他來自未來,是不是代表著實際上在後世共產主義已經被實現了?
墨水瓶的深藍色仿佛是他此刻心境的寫照——沉鬱,且深不見底。如果未來共產主義真的實現了,那為何它會以這樣一種……一種被“恩賜”的形式出現在這個古老的帝國?難道革命的火焰,最終還是要依附於皇權的餘溫才能燃燒嗎?這簡直是對所有革命理論的無情嘲諷。他建立的蘇維埃,就像是精心培育的盆景,看似生機勃勃,卻始終擺脫不了那個無形花匠的掌控。
但是這又不符合鄭清璿和自己的交易——隻要能收複失地,托洛茨基做什麽都可以。
現在問題又回到的最初的原點:究竟是民族矛盾更大還是階級矛盾更大。
在來到明帝國之前托洛茨基是一個非常討厭民族主義者的人,但是現在的他又不得不考慮民族主義對階級鬥爭的影響。
假設民族矛盾大於階級矛盾,那麽資本家就可以利用民族矛盾來控製無產階級進行不間斷的內耗以此來延長其壽命。這是托洛茨基不想看到的。但是假如階級矛盾大於民族矛盾,明帝國的現狀就是在反駁自己的觀點。
【...或許在某種特定的社會下,階級矛盾要小於民族矛盾...】
這麽想著托洛茨基在日記上接著寫到。
托洛茨基盯著自己剛剛寫下的那行字,墨跡在煤氣燈下依舊泛著濕潤的光澤。“……階級矛盾要小於民族矛盾……”這個念頭本身就像一種背叛,在他信仰的基石上砸開了一道裂縫。這個富麗堂皇卻又帶著詭異進步色彩的帝國,究竟是在誘他偏離真正的革命道路,還是在揭示一個他過去因過於教條而無法看清的真相?
“這是對馬克思主義的背叛...”托洛茨基想到這悲歎出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光是治理一個瀛洲就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這比他在聖彼得堡指揮工人運動更累。
他向後靠去,雕花椅背硌著他的脊椎。伊裏奇會怎麽說?他幾乎能聽到那尖銳、犀利的聲音,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剖開他所有的辯解。“列夫·達維多維奇同誌,難道你成了大明皇帝的總督了嗎?他們的綾羅綢緞和香茗,軟化了你革命的脊梁?”這個念頭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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