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3月最後一天的太陽在應天府落下，這艘名為“永利”號的郵輪終於呼嘯著結束了它從倫敦到達上海的航程，這趟旅行實在是太遠，遠到郵輪上的客人經曆了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氣候。
    而現在一個紅色的幽靈已經到達了這個帝國最古老的心髒，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烏裏揚諾夫，弗拉基米爾·伊裏奇。
    空氣中彌漫著煤灰和海水的鹹腥，伊裏奇站在甲板上，凝視著這座古老帝國的港口。碼頭上人聲鼎沸，各色膚色的水手和苦力混雜其中，粗重的喘息聲和叫罵聲此起彼伏。
    這讓他想起倫敦碼頭的工人和聖彼得堡的工人，他們和上海的工人本質上是一樣的，但是根據自己在報紙上看到的，這個古老帝國的工人又與倫敦與聖彼得堡的工人不同，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哪個無產階級願意與壓迫了他們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封建階級好的像是一個階級的兄弟一樣。
    伊裏奇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剪報，那是一篇關於明國工人運動的報道。明帝國作為世界上第一個立法允許工人存在的國家，其國內的資產階級反而成為了這個國家內部的“終極反派”，而作為封建階級的皇權為了保障自身不被資產階級威脅與無產階級走到了一起來反抗資產階級的壓迫。
    伊裏奇個人並不喜歡這樣的政府，但是遠東的局勢又比他想象中的更為複雜。他將將剪報重新折好，塞回口袋。對自己身邊的克魯普斯卡婭微微頷首，後者在得到伊裏奇的準許後打算回到船艙將行李拿出來時就聽到了甲板上一個德國人的怒吼。
    “什麽？你的意思是工人已經下班了？我們的行李必須要等到明天早上工人上班才能從海關那拿過來？”
    克魯普斯卡婭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一個身材高大的德國商人正揪著一個穿著製服的華人海關人員的衣領，麵色漲紅。
    "這是明國的規定，工人每天工作八小時，現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海關人員不卑不亢地回答，盡管對方的力道幾乎要把他提起來。
    "荒謬！簡直荒謬！"德國商人鬆開手，狠狠地啐了一口，"在漢堡，在不來梅，工人們可以工作十四個小時！這就是為什麽德意誌的工人能造出無畏艦，而你們的工人隻配搬行李！"
    對此明帝國的海關人員並不在乎，畢竟自從《工價與工時法》頒布以後，工人的最低工資與八小時工作製已經徹底融入這個帝國的血液當中，他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他將衣領從那個德國人的手裏奪回，嘴裏用著標準的德語說道 ：“如果您不滿意，您可以向大使館提出抗議。”說罷便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克魯普斯卡婭叫住了這個海關人員，“先生，請您等等！”
    海關人員聞聲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向這位戴著眼鏡，氣質溫和的俄國女士。“夫人，您有什麽事嗎？”他問道，語氣倒是比對那個德國佬客氣了不少，畢竟這位女士看起來可比那個粗魯的德國商人有教養得多。
    克魯普斯卡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用著流利的德語問道：“先生，我們的行李真的隻能明天才能到海關來拿了嗎？”她說話間，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丈夫，“我和我的丈夫...都想更早的體驗一下這個傳說中世界上最古老的帝國的景色。”
    那海關人員聽了克魯普斯卡婭溫和的德語，又見她態度謙遜，與方才那個頤指氣使的德國商人判若兩人，臉色便緩和了不少。“夫人，您太客氣了。”他略微欠身，說道：“按照《工時工價法》的規定，碼頭工人們確實已經結束了今天的工作。海關倉庫也已經關閉，要到明天早上八點才會重新開放。這是帝國的法令，我們也不過是按規章製度辦事。”
    克魯普斯卡婭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失望，但依舊保持著微笑：“我理解，先生。隻是我們旅途勞頓，希望能盡快安頓下來。”她輕輕歎了口氣，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丈夫，伊裏奇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銳利的目光觀察著四周，仿佛對這一切都充滿了探究的興趣。“我想問問先生，貴國的工人就不能夠加班嗎？我和我的丈夫願意多出些錢。”
    那海關人員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自從《工價與工時法》實施以後便有不少的外國遊客不止一次向他提出過這樣的問題更有甚者不惜向他賄賂，不過這種東西對於他而言隻不過是在按規章製度辦事。“夫人，請原諒我國的無禮。”他微笑著運用其往常的說辭，“如果您與您的丈夫真的很喜歡我國，今晚上可以先遊曆我國的城市，明日再來海關拿取行李，我相信這會給您和您的丈夫帶來與歐洲不一樣的感悟。”
    克魯普斯卡婭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她微微側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丈夫，眼神中帶著一絲詢問。
    那個德國商人此刻卻像個被點燃的炮仗，又一次跳了出來，指著海關人員的背影用德語嚷嚷道：“你們等著！你們這群懶惰的黃皮猴子！我會向我們偉大的德意誌皇帝陛下投訴！你們這是對德意誌商人的侮辱！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海關人員腳步頓也未頓，仿佛沒聽見這番叫囂，徑直離開了。
    伊裏奇的目光從海關人員的背影上收回，銳利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深思。他走向向妻子，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剛才的不快從未發生：“克魯普斯卡婭，看來我們今晚得先領略一下這東方古國的風采了。”
    克魯普斯卡婭溫婉一笑，伸手挽住了丈夫的胳膊：“也好，伊裏奇。或許，沒有行李的拖累，我們更能體會這座城市的獨特魅力。”她頓了頓，又輕聲補充道，“隻是不知道，這裏的旅店，是否也像他們的碼頭工人一樣，到了時間就會拒絕接待客人呢？”
    伊裏奇聞言，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這倒是個有趣的問題。不過，我更想知道，”他壓低了聲音，湊近妻子耳邊，目光卻投向了遠方燈火初明的城市輪廓，“一個能夠嚴格執行《工價與工時法》的帝國，它的根基，究竟是什麽樣的呢？”
    克魯普斯卡婭感受著丈夫手臂傳來的溫度，以及他話語中那股熟悉的、探索未知的興奮感，心中的些許疲憊也煙消雲散。她知道，對於她的丈夫而言，這趟東方之行，絕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流亡。
    “那麽，我們就去親眼看看吧，伊裏奇。”她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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